夏归盘膝端坐在幽暗的小黑屋里,脑海中无数想法如走马灯般翻来覆去。
他先是想起父王母后尚在人间,但觉胸中舒畅,便即喜不自胜地笑了。后又想起母后竟是一个八阶以上的灵阵师,而自己多年以来蒙在鼓里,全然不知,竟是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面对那一场生灵涂炭、家国别血洗的浩劫,母后竟是从头到尾坐视不管?直到父王重伤昏迷之后,她才开启阵法带其逃脱。
在夏归看来,如果母后能联合布丹之力,共同对付来犯的大军,兴许现今家国尚在。
当然,这一切的答案只有在见到母后之后,亲自向她问个清楚了。或许,母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寻求如何从这囚牢般的鬼地方逃出去吧。
夏归盘膝端坐,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苦苦思索着出逃的方法。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他的身姿却是岿然不动。
外面的太阳从如日中天,到日薄西山,一点点地下坠,将这座孤独而古老的角斗场的影子拉得格外颀长。
小屋子里极其静谧,只听到一老一少均匀的呼吸之声。
“殿下……”
沃丁盯着这位年轻小殿下的轮廓,本想说些什么,但又很快把后面的话咽下肚子里。他很想告诉夏归,在这残酷的规则之下,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想起先前夏归斩钉截铁拒绝的样子,又不敢打断这片宁静。
噌。
就在此时,狗牙项链里忽然投射出一道光影,布丹的虚影慢慢地浮现在这小屋之中,最后凝聚成一道清晰的影子,荡荡悠悠地漂浮在上空。看到这道突如其来却又栩栩如生的虚影,饶是长河境的沃丁也惊恐地倒退了几步。
当沃丁辨清是布丹之后,脸上的神情终于镇定下来,躬身下拜道:“大祭司!”
布丹道:“别嚷嚷!殿下已经入定了,如果不想惊醒他,就用你的心和我说话。”
“是。”沃丁心道。
布丹生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人物,三位大将看到他都要躬身行礼叩拜,所以即使他变成了一道幽魂,沃丁依然对他礼数有加。
“你这呆子竟然还活着,算你命大。”布丹先是瞅了沃丁一眼,随即古怪地笑道。
沃丁道:“不敢,末将只是侥幸。”
布丹冷哼一声,道:“现在的形势,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按照角斗场的规矩,两位对手之中只有一人可以活下来,殿下不想杀你,如果你二人同时上场,他很难提剑杀死你。当然,老夫也并不想责怪他,毕竟他年纪太轻,心肠也不够硬。”
沃丁道:“殿下宅心仁厚,有些事还需要多多历练。先前那六百多人,换做是我,杀了就杀了,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殿下却是为他们求情,险些冒犯了芈武纵。哎,殿下连陌生人都不愿残杀,跟别提末将了。”
“所以,你不想旁生枝节的话,知道怎么做吧?”布丹问道。
沃丁沉吟片刻,眉宇间泛起一丝狠劲,“大祭司放心,一上场我便自尽。”
布丹冷哼一声,“我没让你去死!你在角斗场中堂而皇之地去死,难道不怕别人怀疑你和殿下之间的关系?”
沃丁一怔,随即额头上冷汗直冒,“末将明白了。”
倒也不是沃丁傻,只是他太过忠心,一心想着护卫夏归的安全,便没考虑这么多。
布丹冷哼一声,“就算你要死,也先把胸口的那个图腾留下。那是一把钥匙,是殿下找到王后的钥匙。你死了,我们上哪找去?”
沃丁一怔,“钥匙?”
布丹点头道:“王后开启的是五阶大阵——血脉的呼唤,而她在胸口留下的印记便是通往她所在的钥匙。只有与王后血脉相同之人开启阵法,将钥匙放置于阵法中,才能传送到王后之所在。”
沃丁恍然大悟,“末将明白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布丹一双怪目投射在沃丁身上,也在思索着破局之法。
半晌,沃丁的脸色掠过一抹狠劲,“我知道怎么做了。”
“哦?怎么做?”布丹道。
沃丁看了布丹一眼,便即把心中所想表述了出来。
布丹眯着眼睛倾听,半晌露出笑容,“可以,如此一来,他们也就不怀疑了。”
沃丁道:“晚上子时,会有人来做战前巡房。末将想在那时与巡房人交谈一下,并实施计划,但又怕惊动到殿下,还请大祭司帮忙。”
布丹微微一笑,“好说好说,届时我会让他睡得不省人事。”
“多谢大祭司。”沃丁抱拳。
嗖。
布丹的虚影很快便是回到了狗牙项链里,小屋中恢复了一片幽暗。
此时此刻,沃丁的脸上才真正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望着正静静盘膝打坐的夏归,就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看着自己最疼爱的晚辈,眉梢眼角净是欣慰之情。
……
半夜,夏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