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人类文明是有信心的”,王一男最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因为人类的卑微吗?”格罗腾迪克问,
“不完全是卑微吧,我换种说法,这样可能把我的意思表达的更加明确一些”,王一男说,
“我对人类文明的信心,没有因为发现了公理逻辑和形式化系统不能准确的表达复杂的自然界而降低”,
“因为公理逻辑,并不能保证我们的文明朝正确的方向发展,我甚至怀疑公理逻辑能不能准确地表达出正确的概念,我就问你,上帝是正确的吗,还是撒旦?”
格罗腾迪克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他仰着头,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杨立函拉着王一男退了出来,“他累了”,杨立函说,
“你怎么认识格罗腾迪克的”,走出门外,王一男好奇的问,
“在世界屋脊的时候,我碰到一名来自普林斯顿的数学家,在他身上我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这些东西指引我来到比利牛斯山下的这个古老村庄”,
“直到见到这位格罗腾迪克先生”,杨立函说,“我一个月前来到这座村庄的时候,老人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狂热中”,
“他连续好几天不眠不休,最后拿出那叠稿件的时候,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了,我陪了他好几周才缓过来,后来我看到他阅读的论文,好几篇是你的名字,就跟他说我认识你”,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让我把稿件带给你”。
王一男和杨立函沿着小屋边上的一条小河漫步,这个村庄里面,偶尔有一两栋小屋冒出炊烟,给这座荒芜的小镇带来点人气,“他这个时候会小睡一会,我们在村口的小馅饼店坐坐,等下他会过来吃东西的”。
俩人在馅饼店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杨立函也是那种话特别少的人,王一男更不要说了,虽然刚才跟格罗腾迪克信誓旦旦的说他对人类文明有信心,其实心里还是一点都没底,他一直在想着,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人类文明真的有可能被比自己更强大,而且无法理解的的人工智能带向不可知的深渊吗?
过了没多久,也许两个小时,也许更短,格罗腾迪克出现在馅饼店门口,他跟王一男和杨立函打了声招呼,就跟他们坐在一起,
“我仔仔细细地想过你说的话”,老人对王一男说,
“确实,除了自己以外,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甚至,改变自己都变得那么的困难”,
“不过,我老了,也不想再花时间改变自己啦”。
“年轻人,有没有兴趣跟老头子聊聊天,从你们的论文里面,我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格罗腾迪克说,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位大师看来是准备传授点独门秘籍啊,王一男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王一男给钱中华打了个电话,听说他是跟格罗腾迪克学几招散手的时候,钱中华立刻就不催他赶紧回国了,“多学点,这哥们的理论好像还是密码学的基础”。
跟周慧还有公司打了声招呼,王一男就在这座小山村住了下来。
格罗腾迪克虽然已经年近九十,但是思路依然非常清晰,而且他的直觉反而比年轻的时候更加恐怖了,王一男有点不恭敬的猜想,“难道是因为更加靠近上帝的缘故?”
老人从王一男他们的论文中,已经猜测到哥德尔系统的存在,“直觉告诉我,你们的理论一定是拼凑出来的”,
“为什么”,王一男很不服气,“您这样武断的下结论,就太没意思了吧”,
“不自然,每个部分都很精巧,每个步骤都很合理,也很自然,但是整体就显得特别的不自然,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你们大卸八块,然后再拼凑出来一样”,格罗腾迪克说,
“好吧”,有些人的智慧,是可以超越时代和年龄的,王一男老实坦白了哥德尔系统的存在。
格罗腾迪克没有任何意外,“其实在你们建立自己理论的同时,你们已经无意中发现了一些形式化的方法”,老人说,
“从无序到有序,还是有这些基本的技巧存在的”,
“我首先做的事情是想找到利用形式化系统表达混乱系统的通用方法,但是几乎穷尽了所有的技巧之后,我最后发现,在有限的步骤之内,不可能得到完善的表述”,
“但是,即使进行不完善的表述,这其中还是有很多数学技巧的”,
“比如说这个地方可以加上同调的概念”,
“这里实质上是一个纤维簇”,
王一男像一块海绵一样的吸收着老人的智慧,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解决很多问题的钥匙,就在老人的讲述中。
直到一周后的上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