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似乎陷入了回忆里，愣了半晌，喃喃道：“我梦见，有一窝燕子，到我家里来筑巢，到了秋天，老燕子就飞走了，其他小燕子也都陆陆续续飞走了，只有一只小燕子，生得最弱，翅膀还没有长好，爹娘就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孤零零的一个待在巢里。她很饿了，只能离开巢，自己找吃的，可是她的翅膀太弱了，才一出巢，就摔到了地上，她摔得好疼啊，在地上一边扑翅膀，一边‘啾啾’地叫，她拼了命想飞起来，可是无论怎么飞，也飞不动……

“我看见了，就把她捡了起来，重新放进巢里，她饿得直叫，我就抓了小虫子喂给她吃，过了一段时间，她的翅膀终于渐渐长好了，就开始学习飞，我就每天看着她，心里很高兴，可是有一天，突然飞来了一只老鹰，它的眼睛是血红血红的，一直盯着那只小燕子，我知道，它一定是想把小燕子给吃了，我就拼命地喊‘不要！’‘不要！’可是喉咙里，就像赌了什么东西，怎么喊也喊不出来，我扔起石头，想把那只老鹰赶跑，可是它却一伸爪子，就把那只小燕子给抓走了……我在后面拼命地追，拼命地喊，就是救不了那只小燕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老鹰吃掉，我，我……”

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到难以辨认，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脖子上，就好像那只可怜的小燕子，就在她的面前一般。

狐狸道：“唉，做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不值得哭啊，我一年，不知吃多少只乳鸽呢，都照你这么哭，黄河都得决堤了。”

“我想回家了。”小谢突然道。

狐狸没听清，她又说了一遍：“我想回家了。”

狐狸一愣：“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咱们都在外面漂了这么久了，怎么这会儿想起要回家来了？”

小谢摇了摇头，“我想清楚了，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我只是一个很笨的，很没有本事，很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而已，再怎么努力，还是那么没用。我不想在外面流浪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我，是个大傻瓜，很笨，很迟钝，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谎言，我不喜欢跟那些聪明人待在一块儿，就跟那些，和我一样的乡巴佬待在一起，就很好，至少他们不大会骗我，我们都是傻呵呵的，乐呵呵的，我也不用去猜，别人究竟在想什么。我要回家去，跟姥姥待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是真心待我好的，不会嫌弃我，不会欺负我。我也不希图很有钱，也不希图住大房子、穿好衣裳，只要能吃饱饭，睡好觉，就很满足了。”

狐狸道：“可你姥姥现在还在老妖婆手里呢，你不完成任务，怎么救她？”

小谢道：“我本来也完成不了任务，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我那么弱，一点用处也没有，早知道，就应该早点去求她，还折腾这些做什么呢？也许，她会发发善心，放过我们，就算，她不肯放过我们，也无非是一死。死了也很好，一了百了。”

狐狸皱眉道：“干嘛说这么丧气的话，这可不像你。你不一直是，到了黄河心也不死，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吗？怎么连‘一了百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小谢苦笑了一声，“从前，是我太傻了，现在，我想明白了。人，是注定不能胜天的，命运早就安排好了，我就是一只小蚂蚁，一只连翅膀都没长好的小燕子，只想在梁上筑个小巢，跟家人生活在一块儿，为什么要逼我做大雁呢？跋山涉水，漂洋过海的，又是背井离乡，举目无亲，我好累啊，我宁可死在家里，也不想死在半路上……”

狐狸叹了口气：“我看你是真病了，病得不轻。病人嘛，总是爱伤春悲秋，一点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当成泰山压顶似的大事。从前我生病的时候，略抱怨几句，你就说我‘矫情’，怎么这会儿，你自己也这么‘矫情’起来？可别说，是教我带坏的。”

他起身道：“我去给你煮点粥，你别胡思乱想了，吃饱睡好，这才是人生第一要义，想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