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站在篝火中,透过焰火,看着蔺幽文。
篝火中,但见一根头上装饰着两根羊角的拐杖在黑烟中蓦地一搅,黑烟便急速向中间而聚,凝在了拐杖头上。火焰重新熊熊射出,给已经暗下的四周照上了一层亮红色。
他悠然转动收回拐杖,黑烟便“簌”地一下消失匿迹。燃起的火光落在他的深红色的衣服上,就像是活物一般,不住跃动起伏。他施施然走出篝火,周围的十个人立时蹲下身,脸朝着他,俱是恭敬成惶。
一样绣着焰纹的鞋子,一样血红色的衣袍,他还没有开口,但蔺幽文却已知道,真正的祭司应当是眼前站着的这位,而之前他们打的那个血脸老头根本就是个假货。
篝火边的十个人忽然恭着身,两手托着鼎,向远处退去。
月亮藏在云层后半隐半显,星星已经急不可耐地透出亮光,明明亮亮散了满天,地上的火光却更加亮眼,直接穿过营地,带亮了周遭一片树林。
这火光确实有些诡异,好似活物一般,放出光芒包围着整块营地,仿佛伺机窥视着别人。
蔺幽文剑身向下,礼貌道:“你好。”
祭司点了点头,张开嘴,似乎很久没说话,还不太习惯,声音粘滞在喉咙口:“你好。”
周遭已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没有微风拂过铃铛的动响,先前还热热闹闹的空地忽然间就没了人影,偶尔只有火花爆出篝火,在空中劈啪两声,便立即消散。
就连空气似乎都有些沉滞,蔺幽文皱了皱眉,受不了这种感觉,又开口道:“之前我看到过一个和你穿着一样衣服的老头。”
祭司点了点头,道:“是。”
蔺幽文问道:“他和你一样是这里管事的吗?”
“不。”
祭司摇了摇头,拐杖被他半举在空中,头上的羊头油亮显眼。原来这其实是一根权杖,而非拐杖。只见他挥了挥权杖,羊头在空中晃过一个大圈,却突然间停下,一对大羊眼直冲着蔺幽文瞪去。
“你说的说法似乎有些问题。我现在可以给你纠正一下。他不是和我一样,他从来就是我。”
“呜呜呜”
地上骤然刮起旋风,草灰混着树叶不断在低空乱飞,混乱间,只有祭司低低念着咒语,拐杖上的羊眼熠熠生光,整个羊头仿若活了过来。
蔺幽文往后退了一小步吗,随手掐着诀,电气却一下喷薄涌出,无穷无尽地自空气里迸发,激荡在她的手腕边,与篝火映出来的火光相互照应绕着圈,劈里啪啦串在她的眼前。
她感觉十分不适应,手臂发沉,不自觉就往前一挥,电光立时脱身而出,急切荡向前方,破过飞尘乱风就向祭司而去。
“轰”
又是一阵黑烟乍起,朦朦烟雾中,祭司的身影又隐藏在了其下。蔺幽文不自觉一愣,看来之前那道雷并不是偶然,难道这就是金人魁说他有把握的原因吗?
这里的空气似乎突然间就变得十分敏感,她只要随随便便一掐诀,电气便会自动一传十十传百地源源聚集而起,爆发出一大片不符合她灵力水平的雷电来。
忽然,又是一道红光猛然自黑烟中爆出,滑出一个圈,卷起风将烟雾尽数吹散。祭司浑身火亮破出黑烟,衣服上的花纹摇曳闪烁,脚下更是像蹬着一团火焰一般,炽热通明。
他慢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确实是正宗雷法。”
“…喀啦……”
话音未落,地上便发出几声异响,微微颤抖了两下,便从中间碎裂开来,将营地割成了两块。一阵紫气悠悠漫漫自裂缝中飘浮而出,气雾边缘似打着卷,向周围张开。
祭司满意地看着裂缝,身上亮得仿佛与篝火火光连成一体。
“洛山……”
浑厚的声音自地里回转荡开,激起一片摇动。只见树叶扑簌簌往下直落,四周的铃铛猛然开始快速颤动,一片“叮叮”声中,紫气愈发浓艳,就要盖过了火光——
祭司却骤然向前一踏,正正好好立在裂缝前,身上红光爆开闪烁,紫气顿时一滞,涨势瞬间柔和了下来。
“你碰到了天极门的人了吗?”祭司忽然对着蔺幽文开口道。
“碰到了。”
“看到他们‘驱使’四使大人了吗?”
“四使?那个羊妖吗?确实看到他们和它在一起过。”
“他们对它怎么样?”
“很恭敬胆怯的样子。”
祭司叹了一声气,似乎打心眼里伤心着,难受着,他挥了挥权杖,道:“他们这样一味顺着四使大人可不行。”
权杖羊头眼睛骤然一闪。
“一位的放纵对四使大人来说反而是危害。”
光芒突然迸发而出,与火光流汇一起,交织相应在半空中。
“要像我这般,启发它。”
“轰!”
但见漫天草尘随风卷起,篝火猛然间暴涨窜开,冲起窜天高的炽热火气,直烧灼了整个营地及后面树间的小屋。只见火气蔓过紫气,卷绕着,缠绕着,用焰光引领着,一起不断旋转,重新将紫气一齐勾回裂缝中。
地面骤然从下往上透出亮光来,棕黄的泥土似乎都在发着光,隐隐做着股半透明的感觉,就像是火光已漫入透过地下,盛亮得地面都兜不住。
祭司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紫气重新慢慢地自裂缝里微微透出,好似被教育过了一般,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钻到半空,一只脚忽然重重地随着紫气从裂缝里探出,猛地踏上了地面,土渣滓顿时落了满地。
“呃——”
但听羊妖嚎叫一声,带着逼人威压与浓艳紫烟,身上脚上滴落着土渣泥汁,便从裂缝里挺身跳出,浩荡震荡地面!
“咣当”
那是它身上粗链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那些链条上反射着暗红色的光泽,似乎有火隐隐藏于其内部流动一般,看上去就像是烧得赤红的铁块刚刚被泼过冷水。
“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