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将要西下,黄昏将要到来。日光遥遥投入凌乱的店里,落下一片杂乱繁重的影子。
蔺幽文静静看着那六个互相缠绕,似乎彼此谁也分不开谁的僵硬干尸,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还不如是被这把菜刀、是因为我……还不如是被我弄死的呢。”
司空临苦笑一声,道:“是啊。”
这封绝笔书让两人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怪感,原本寂静无声的小镇,现在却让人感觉仿佛有着什么恐怖的虫子在底下默默爬一般,令人难以形容的呕心。
没想到,他们一开始胡吹乱猜的炼丹一说竟然可以说是猜到了点子上,只不过,论谁也想不到竟然是这种邪门偏僻的肉体做丹的炼丹法。
”这绝笔上说的,和若莹说的话有些出入啊。比如解追说是大巫提议他们上山去看沈家修士修炼,但是若莹说是有人私自偷偷上山去看;又比如说解追管火云迸发时鼎里溢出来的东西叫炉气,但是若莹管这种气叫丹气,虽然可能是一样当心自己顺口叫,但是感觉他们自己说法都没统一。“
蔺幽文想了一会,忽然又道。
司空临无奈地点点头道:“没错。这有可能是双方角度不同,所以叙述出来的不同。也有可能是这位解追道友死前意识模糊,本能地为自己开脱,脑子糊涂把事情混淆弄错了。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若莹神志不清醒,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了。只能说这里发生的确实离奇古怪,只怕当事人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蔺幽文撇了撇嘴,道:“事情究竟怎么样,似乎除非若莹突然自己清醒过来,否则就怎么样都弄不清楚了。就算问那个山上那个沈家人我估计他也不会全知道的。”
司空临忽然笑了笑道:“师姐,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个沈家的人呢,我们压根就没有上过山,怎么就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若莹编出来的,又或者随便抓来的倒霉蛋?”
蔺幽文冷笑道:“有道理,我看若莹守在这里许久,说不定就是那种书里常有的老古板,对一切来土地上开垦繁闹的人都抱有厌恶。早就想整死镇里这帮人了。随便抓了个人过来假装什么沈家修士弄出什么新颖修真方法,骗那些村民乖乖进炉,他好一把火直接全都一网打尽。”
司空临道:”太对了,所以它撒这么一个慌,说不定也是为了能够更极致的折磨这些外来镇民。说不定这鼎不仅不能从火霾山提供灵力给镇民,反而是将他们的神魂灵力一并反过来反惠到山里。所以这些尸体才会干的像是从沙漠里挖出来的一样。“
蔺幽文道:”十分有道理。“
司空临又道:”而且师姐你看若莹对它那两个徒弟,还有那几个上山探宝遇险的修士,虽然说得好像十分仁慈善良,让他们神识似乎残喘存留,但实际上却是束缚住他们的神魂,让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实则残忍之极。“
蔺幽文撇撇嘴道:”我看若莹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指不定还觉得自己在做好事,脑子里已经分不清东西了。“
他们发泄似的一口气说了许多,却越说越感觉无趣,心里愈发空落,这里的真相究竟怎样,只怕他们两个是永远也发现不了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沈家人大概率很有可能是真的,虽然他们两个嘴上在胡乱阴谋论若莹,但心里却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说法,毕竟前边突然冒出来的沈曲摆在那里,事情怎么看都有沈家的一杯羹。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瞪着干尸说不出话。
司空临笑了一下,终于道:”其实我觉得说不定最大的问题就出在那个沈家修士上。“
他顿了顿,又道:”师姐你想,若莹虽然疯癫,说法前后不一,但也许弄出来的术法并没有不靠谱呢。其实都是这位沈家修士在阵法中心的火霾上捣乱,才会让若莹搞出来的肉体炼丹法子失效,更说不定一开始镇民看到他在鼎里燃烧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布局了,想要误导若莹,弄出奇怪的术法。“
蔺幽文突然冷冷道:”你看那个沈曲过来像不像在巡查?这里这么久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再怎么偏僻,但是总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放出来吧,这么一个小镇呢。是不是有她在一边帮忙,所有消息都传不出来呢。“
司空临笑了笑道:“反正我们肯定要到九城去,替解追道友找到亲友,到时候就问问沈道友有没有亲友吧。”
后屋内的蒸汽已然全部散尽,空气里只有沉闷难闻的烂药草味,干尸佝偻一团缩在一起,似乎彼此谁也分不开谁,紧紧贴在一处。
蔺幽文蹲下身,腾出一只手,从外托住那握着匕首干尸枯燥无肉的手指,一齐握紧了匕首柄。
她幽幽道:“也不知道那些丹气所化之人人究竟是不是他们本人。”
“也许是吧,但是不管是塔里的鬼魂还是鼎里的丹气,化形而成的人都已没有自己修炼仙法的记忆了。每个人都像普通人一样在打斗。”
“不知道下个月火气再迸发之日,这六个人还会出现在人群中吗。”
蔺幽文撇了撇嘴,用力带着干尸的手向上一拉,刃尖搅动剐下,“唰”的一划,便如流水般割下一大片皮肤,将这具干尸与尸堆强行剥离分开。
司空临眼光复杂地看着这把匕首,想了一会,忽然笑了笑,道:“真是把好匕首。”
…………
夜色如水,慢慢渗入四面八方,罩上一层沉静幽凉。
船缓缓驶于这块漆黑寂冷的幕布下,隔着一层船板,底下却灯火通明,烛光暖暖。冷风不曾吹入,急水不曾扰人。
蔺幽文坐在明亮的灯烛前,绒绒暖光照亮了她的半张脸,仿佛就是给她的脸戴上了一张柔美的丝帕,看上去朦胧又艳丽。
“师兄,你以前去过九城吗?”
司空临坐在她的对面,对着烛光擦拭着他的匕首。闻言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没有去过。怎么啦?”
蔺幽文双手拿着碎片,这么一天下来,虽然她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特别激烈的事,但身体还是十分疲惫,到底要控制两股气小心翼翼在碎片和经脉间循环,还是耗费了许多精神与力气。
她恹恹道:“俞师兄他去过,他说那里的人都很怪,他办完掌门交代的事后,赶紧就跑回来了。”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