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浓密的枝叶,分开一根根宛若手骨般嶙峋的枝条,在树干旁,“它”静静地停下翅膀,暗红色眼睛直直盯着下面枯黄色的池塘。
说是池塘,其实不过是一块大一点的水坑,表面已经变得黄黄绿绿,一摊又一摊的苔藓仿佛长了绒毛的痰液,漂漂游游浮在水面上。
“它”看的却不只是这片池塘。
“吱呀——”
一声鸟啼从头顶划过,蔺幽文猛然抬起头,只见一个黑点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一直飞窜到天空。
她眼神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下,转头又看向池塘里最引人注目的“明星”——一具泡发了的尸体。
司空临抬头看着小鸟飞走的地方,也笑了笑道:“这还是这片林子里,我听到的第一声鸟啼。这儿是不是没有什么动物啊?”
“呕!”苏集勉强停止住呕吐,弯着腰痛苦地道,“没有,以前这里野兽很多的。”
蔺幽文撇撇嘴道:“那就是被沈家人给吓跑了吧。”
她和司空临两个人将尸体从半大的池塘里托了出来,虽然其已经面目全非,但苏集还是从这尸体紫色的皮肤和湿漉漉的眼球小球认出了这就是之前他碰到的那个死人一样的人。
看起来,这人总算从“死人一样”彻底变成了真的死人。肚子已经涨成了一个球,身上散发出阵阵恶臭,嘴巴里似乎也流出了黄色脓水,黏连沾在模糊不清的脸上。
蔺幽文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咳了一声,难得犹豫了一下看着苏集道:“老伯,你实在不舒服的话就——”
苏集楞了楞,却猛地大嚎一声,人就要后仰摔到过去,不顾一切地道:“完了!完了!真是这个人死状太惨,变成恶鬼来报复我了吧!你报复我老头就是,何必又作孽连累村里其他人呢!”
他跺着脚,捶着胸,靠在赶忙过去扶住他的司空临身上,鼻涕泪水流了满脸:“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两位仙长帮我和他说说吧!”
司空临叹了声气,用口型对着蔺幽文道:“村长看起来对修真的事知道得比较少,大部分还是自己脑补的,看起来他好像真的除了李金丹,没见过其他修士。”
蔺幽文点了点头,小声地道:“这个村子真的挺与世隔绝的吧。”
她顺势拿住苏集手腕,放出电花在他手腕上轻轻一闪,疼痛让苏集立时从癫狂思绪中清醒了一些,他愣愣地张着嘴,看着蔺幽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两行泪依旧从眼睛向外流着。
蔺幽文指了指尸体,道:“先看看吧。”
她忍住恶心,将尸体衣服彻彻底底翻了一遍,捏了捏眼珠,又和司空临一起撬开了尸体的嘴,朝内看了看,这当然只是最粗略的检查,毕竟他们也不是专业检查尸体的,具体该怎么做是一窍不通。
蔺幽文吃力地掰下尸体的腰带,上面只挂着一块脏兮兮的金属牌子,她眯着眼睛看去,牌子表面似乎隐隐约约写着一个华丽的行草“沈”字。
司空临凑到一边,展颜一笑道:“真是沈家的人。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是从内斗中逃了之后又被家里人追上来杀了吗?”
蔺幽文也微笑了一下,道:“说不定就是。”
她随手将腰牌扔到了储物袋里,又继续在尸体身上检索着。苏集见到两人平静自若的样子,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大着胆子瞄了两眼道:“怎么样二位仙长,是不是这个人在捣乱?”
蔺幽文冲着苏集招招手道:“你来看看,你当时遇到这人的时候,他的手是不是就是这样。”
她举起尸体的手腕,虽然泡得有些肿胀,但是却还是只有普通人手腕大小,想来其生前应该更加瘦弱,只有一层薄皮包着骨头。
苏集点点头道:“比这还细点呢,真的就是个空骨架子。好像被吸干的人干!”
蔺幽文和司空临对视了一眼,自从洛山发生异变那天起,他们两个就已见过太多的人干了,从王柳到琉瑜小鼎,再从俞家闭关石室里的人到这处池塘里的尸体,除了庄白雪是因为修炼特殊才把自己折腾得像骷髅一样,其余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蔺幽文眼波流动,沉思了一会,又将尸体翻了个遍,终于找不到什么新的东西,又将其运回了池塘之中。
司空临喃喃地道:“我们应不应该给这尸体挖一个洞安葬下来。”
蔺幽文眨了眨眼,似乎想了一会,道:“等事情都解决了吧。”
“对了师姐,”司空临忽然又道,“这附近难保没有布下什么阵法,保险起见,你还是放电绕一圈看看吧?”
蔺幽文点了点头,指尖刚刚冒出一小窜电花,却听池塘对面枝叶“沙沙”响起,盖过了雷电细声,抹过了吹来的微风,直接在树之间分开了一条路——一个人忽然从前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尸体同样的衣服,配着同样的牌子,面色红润,体态匀称,略带惊奇地看着蔺幽文三人,却礼貌地点了点头:“三位道友你们好。”
蔺幽文狐疑地打量着他,也道:“你好。”
这人腼腆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池塘,却好像也没多惊讶,立刻又移开视线,谨慎地道:“几位道友是从哪里……?”
司空临也微笑道:“我们是从前面秋花村来的。”
这人点了点头,笑容依旧不变,语气却放松了一点,柔和地道:“我是路过的沈家修士,不想能在这里遇到同为修士的朋友。秋花村里竟然有这么历害的能人。”
苏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人,见其说话正常,没有什么毛病的样子,躲在司空临身后嘟囔道:“我还是那里的村长呢……”
蔺幽文好奇地道:“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这人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道:“怎么说?我是刚路经这里,到前面去有事,没想到能偶而碰到几位。”
蔺幽文忽然板下脸,指着池塘里的尸体,冷冷地道:“你倒是心理素质好,对着自己同伴的尸体,还能这样不慌不忙装得没事一样和我们寒暄。”
这人更加疑惑起来,尴尬地道:“什么尸体啊?”
蔺幽文冷笑道:“你们家里是去什么戏班子进修过吗,不演一套下来是不是很亏?”
“我不是……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啊。”
这人皱起眉,忽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抬起脚,仿佛地上扎满了针一般,向着池塘旁边走了过去。
只见他慢慢绕过池塘,缓缓走过地上阴湿苔藓,寸寸紧张向着蔺幽文几人跟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