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大军,出京了。
楚央久久站在城墙,看着浩浩大军,直至彻底消失踪迹。他心知肚明,这场战争历时多久,于萧平的态度息息相关。
无论当日萧家私造龙袍一事是否被陷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谋反之罪,萧家是撇不清了。
他目光缓缓扫过连绵不绝的屋檐搂宇,京城的繁华,因这一场大战,被风雪吹得越发萧索。
而那偏安一隅的广陵宫,如今不知是何光景。
广陵宫。
风雪初停,庭前积雪却还未化,长廊下一品红开得热闹,片片成血,不曾为寒冬折半分明艳。可见平日里被打理得很好。
宫越披着灰色大氅,站在长廊阶梯之上,看着满园红如血的一品红,目光里有一种尘埃落定无可挽回的悲凉。
身后站着身姿颀长面容清隽的男子,目光也扫过廊前风光,轻轻道:“殿下是否不喜欢这一品红?否则为何连连叹气?”
宫越笑一笑。
“你曾来过京城,可有何感触?”
男子默了默,道:“那都是数年前的事了。当时一腔热血,只为功名。所见所闻,皆是京城繁华锦绣。却不见,这繁荣背后,刀光剑影,暗潮汹涌,血流成河…”他看着如火如血的一品红,语气里也多了些寂寥和怅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流得太多了,所以京城各大府邸园子里种的花才开得这样红。”
宫越回身看着他,看得男子垂下眼眸。
“在下失言…”
“你可是在怪我?”
宫越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男子微怔,而后摇头。
“殿下救命之恩,谨轩没齿难忘。”
“我不是说这个。”
宫越语气依旧平静,目光温和而包容,“我说的是,当初你表妹…”
他说到此一顿,眼里一刹掠过千山万水,最终悠悠沉寂,徒留怅然若失。
素衣男子抬头望见他目光,忍不住道:“殿下是否早就知晓表妹的身份,所以才…”
余下的话,在宫越清寂背影中慢慢咽了下去,化为一丝涩然。
冷冷的风声拂过耳际,宫墨的眼神如重峦山雾,影影绰绰,不得真章。
“该来得躲不了,有些事,掩藏得再久,终有痕迹,等待某一日揭露。正如当年如日中天却不甘落后于朝氏风光的萧家,做下了那样的事…我苦心孤诣,以为能已一己之身化解两族仇怨,终究只是痴人说梦。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萧家今日的结局,何尝不是自食其果?罢了,我已尽人事,其他的,便只能听天命了。”
宫越语气悠悠无限怅惘,终究化为一抹无奈的寂然。
“殿下这般宅心仁厚,胸有丘壑,实不该困顿在此,任由小人猖獗,摆弄阴诡权谋之术,挑拨战火,生灵涂炭。”
‘小人’所指何人,两人心知肚明。
宫越并未因他的言语放肆而不愉,他目光淡淡自有睿智,“战火非一人之功,乃任性本贪。就算没有他推波助澜,这一战同样无可避免。京城形势复杂,父皇心思莫测,总要有人来打破。子瑜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而我,必须暂时退出乱局,将此事压下,才能保证他不受干扰。皇兄…”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遥远而叹息。
“如果他能摒弃个人私仇,我自也让得心甘情愿。如果不能…那时候,子瑜总能钳制他。可一旦揭露旧事,子瑜就再没有任何机会。他唯有一条路可走,而那条路,太残忍…”
清隽男子沉默下去。
宫越回首看他,眼神歉疚。
“只是委屈了你,要与我一同幽闭在此,不见天日。”
男子深深的鞠躬,“当日若非殿下出手相救,在下恐怕早已丧命,如今能偷生在此,已是万幸,何来的委屈?殿下千金之躯,却因我等不相干之人屈尊幽禁在此,才是天大的委屈。”
宫越仍自微笑。
“当年我年幼,人微言轻,未能劝阻父皇。如今,也只能尽我所能,保恩师一息血脉长存。只是欺瞒了父皇,我心有愧疚,幽闭在此,也算图个心安吧。”
男子不再说话。
“不过…”
宫越目光越过层叠屋檐,似已穿透那高高宫墙,看见那般浮光华丽背后的阴暗肮脏。
“有些事,总该给子瑜提个醒。”
“想必挽妃娘娘自有安排。”男子轻轻道:“殿下当初没有揭发她,不也正因如此么?”
宫越笑看着他。
“我早说过,你有才,却不懂官场玄机,不懂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历此大劫,倒是心智开阔了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日后但有重见天日之期,六部之中,必有你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