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骂街都是抓一些亲戚朋友、下流部位进行攻击,但是在他奔流不息的訾詈之河里,有一个词,像是水底金属般反复闪烁,于是工友们揪出了它。
“毛哥,嘛叫‘塞人盒’?”
谁也没听懂这几个字是哪几个字,连读音也不确定,只能就和着问出这个问题。
毛子浑身冷了一下,酒忽然就醒了,然后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你们真想知道?”
“快说吧,”其他几个人不屑地看着他,“吹完水请你吃烤鸡。”
毛子咽了一口唾沫,据他自己说这是一种深感恐怖的表现,然而大家都觉得他是被烧鸡馋的。
“西西维奇,我之前已经说过,他是一个小心眼儿,只要不报复就内心不安的人,这你们已经知道。他在发迹之后,对曾经将他赶出教堂的神父怀恨在心,打断了他的腿,你们也已知道。在你们看来,他也许不过是一个心眼儿比针眼还小的人。你们或许在很多文学作品或者是草台戏剧中看过类似的情节,然而那些故事的反派和西西维奇相比不值一提。”
他看看四周,好像在确保周围绝对没有西西维奇的眼线:
“实际上,西西维奇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什么?”
“是这样的,他的主张报复并不是一种品行恶劣,而是心理有问题。”
“原来如此。”
“哎,小子。”毛子一手指着圣桑,“你快去前台给客人提几个澡牌。”
“我不去,‘塞人盒’是嘛,你还没说呢!”
“嘿——臭小子,你去不去——”
“哎,别跟他动手,他好像让一个恶劣的人给养着,天天挨打呢!”
“哼,”毛子啐了一口痰,把一瓶酒推到他面前,“喝吧,喝醉了,省得让你记得这桩恐怖的事情。”
圣桑接过酒瓶,一饮而尽。
当然,倘若他把这瓶酒全部喝下去,那么定会醉得不省人事,所以他偷偷吞下了几只用“动物狂欢节”改造过的果蝇,好让酒精分解成水和某种气体。
旁边的几个人立刻拦住他:
“别这样灌,一会儿掉水池里淹死你!”
毛子见他喝了,继续说道:
“在他打断神父腿的时候,他的人格还算是可以接受,可是后来就变得越来越狂躁,演变到最后,即使是一点小小的冒犯,也会令他歇斯底里。他在人群面前巧妙地掩饰,然而到了私下,就吩咐人去报复。后来有个矿场老板与他签订合同,他的手下就多了几个帮凶,从此他也不再亲自吩咐了,一旦不高兴,就无法正常演奏,手下经济利益受损,就直接去思考到底什么人惹了他,并且……”
“做掉那个人?”一个人睁大眼睛。
“是。”毛子点点头。
“你这说的什么玩意儿啊?快告诉我们’塞人盒‘是嘛!”
“你们看见过西西维奇吗?”
“没。”
“我来告诉你们,他的钢琴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的钢琴都有优美的流线,然而他的钢琴却是四方的,看起来非常沉闷,这么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什么?”
“嗯?衣柜?”大家猜测。
“不对,”毛子摇摇头,“棺材。”
“嗯?”众人都汗毛倒竖。
“那钢琴不仅像棺材,而且确凿就是棺材。他的钢琴三百万拉一架,却经常更换,就是因为那钢琴经过巧妙地设计,用内藏的人骨击发,过一段时间,骨质不能再击响钢琴,就要换用。我们那里都知道这件事,管这个叫’塞人盒‘。”
“什么玩意儿,还能编的再假点儿吗?”
“爱信不信。”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村里传的。”
“老百姓瞎编乱造也能信?这是典型的民间谣言。”
“那我就不知道了,别管了,烧鸡快给我。”
“编了点这个就想要烧鸡?给你钱自己买两碗粉吃吧。”
“行啊,填填肚子就行。”
毛子用手把桌子上的铜片搓起来,归在手里,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了。
“什么破玩意儿,”一个工友嬉笑着骂道,随后肘了一下圣桑,“屁孩,怕不?”
圣桑摇摇头:
“都是假的。”
“胡说,屁孩今晚肯定睡不着了,哈哈!”
大家哄笑起来。
过了很久,大家准备在澡堂大厅里拿毛巾裹一下凑合睡了,听到外面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出事了,毛子让马车撞了。”
几个人连裤子都没穿,便跑出去,看见一帮看客围在大街上,旁边停着一辆马车,车夫下来挠着头,一脸无措地像保安官汇报情况,录口供。
他们挤进去,眼见得毛子就躺在地上,身旁拿粉笔围了个圈儿,七窍流血,但是肚腹还翕动着,他们把人拎起来就要送医。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的?”保安官制止道。
几个工友,包括圣桑,二话不说就挡住保安官的路:
“你们怎么办事的?先救人,你录什么口供啊?”
“人已经死了!”保安官怒吼道。
工友们仍然挡住他,然而背着毛子的工友就听见他的喘气声渐渐消失,确确实实地死了。
大家被判了几日的拘留,后来澡堂也不收他们了。
过了几日,工友们都仍然为毛子忿忿不平,但是回想起来,倘使他们没有非要救毛子,也就不会被判拘留。倘若他们不被判拘留,那就得继续在澡堂过夜。
倘若毛子的死不是一个意外,而他们又在澡堂过夜。
风渐渐冷了起来。
大家回想起这件事,都有点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