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顾玲玲仍然对自己不离不弃。
说不感动是假的。
天气阴沉沉的。
出派出所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却下起雨来。
顾玲玲没有带伞,她充满歉意地对程树道歉,是她考虑不周,所以导致了程树的衣服被淋.湿。
程树听到顾玲玲的道歉,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摇了摇头,并没有怪罪顾玲玲。
“玲玲。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你还能原谅我,又已经是我最大的宽恕了。
我又怎么能因为你没有带伞,再苛刻要求你呢?
何况你也猜不透老天爷的意思,他什么时候下雨,也没有通知给你,不是吗?”
顾玲玲第一次听到程树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对自己讲话,她没办法说,自己究竟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家里破产了,却得到了程树对自己敞开心扉的机会。
如此一来,这下雨的天气,就没有那么让人心情烦躁了。
但日子,偏偏就不会那么称心如意。
本来没有在陆家搞到钱的刘建民就有一些不痛快,结果他还被陆家人用家伙给撵出来,在这样一个下雨天里,气得他分分钟都想掐死刘庆云那个不中用的东西。
虽然街道上有些雾蒙蒙的,但雨下得并不大。
程树听到里面有人在训斥孩子的声音,他本就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偏生地,那个人叫住了自己的老婆。
“顾玲玲!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刘建民匍匐的身子加快了速度,“庆云啊!还愣着干什么,那是你亲妈!”
轰隆隆。
程树和顾玲玲感觉脑子里有一阵惊雷闪过。
尤其是程树,当初赵铁牛信誓旦旦地说那孩子这辈子都不会回到顾玲玲身边的。这才过去几年,竟然由一个半身不遂的男人牵了回来。
顾玲玲面色苍白是因为刘建民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同样也是她二十多年来生命里最大的耻辱。
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渣男,甚至说程树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却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明明,明明,她和程树打算好好的过一辈子了。为什么要让刘建民,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妈。”刘庆云见过顾玲玲的照片,即便是现在下着雨,他也能轻易将她认出。
“谁是你妈妈!”顾玲玲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腹部,“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怎么乱喊别人妈妈?!”
刘建民典型欺软怕硬。
他在陆家那里受的气,肯定是要在顾玲玲这边讨回来的。
“就说嘛,怎么好端端的搬家了?原来是找好下家了呀!”刘建民从地上坐起来,轻笑道,“我看你这肚子,好像又要生了?怪不得都忘了我们庆云呢!”
“大兄弟。”程树拍拍手,用那种很同情的目光注视着程树道,“你知道自己是接盘侠吧?”
以前,程树还能够拿顾家有钱欺骗自己。
他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比较传统的男人,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娶一个各方面都比较干净的姑娘为妻子。
但残酷的现实告诉自己,有些东西不是自己克制忘记,就是不存在的。
比如,程树真的以为反正与刘建民八竿子都打不着面,只当他不存在。
可,谁要能够给他解释一下,现在面前的一切,是什么情况?
程树想起了,若不是当年那个孩子被赵铁牛抱走,自己也不能这么快就俘获顾玲玲的芳心。
“妈妈。”
刘庆云的声音小小的,大概是血缘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方才在陆家表达不出来的情感,现在在顾玲玲的面前全部宣泄出。
“爸爸说当初你是因为有了新的爸爸,所以才不要我们的,是这样吗?”
小孩子虽然童言童语,却刀刀扎在顾玲玲的心。
顾玲玲固执地摇摇头,“不。我的孩子早就死了!你不是他!”
“可你当初怀的是双胞胎!”刘建民提高了音调,“顾玲玲。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打扰你现在的生活!
庆云出生后的几天,你因为失去了庆飞,所以特别宝贝他。
他的p股上有一块特别大的胎记,你给他写了个云字,你都忘记了吗?”
顾玲玲瞪大了眼睛,往事一幕幕,如电影院放映的片子,浮现在顾玲玲的面前。
是的。
刘建民提取的信息都对。
“庆云。”刘建民在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你把短.裤.脱.下.来,让你妈妈看看?”
一旁的程树,早就震惊地说不出来话。
顾玲玲看到刘庆云p股的淤青上有纹的云字,由刚刚的不信任转为惊喜。
“你真的是庆云,我的儿子?”顾玲玲弯下腰,激动地将刘庆云搂在怀里,并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心里头欢喜得很。
上苍对于自己来说,还算是公平的。
程树一直隐忍着,他毕竟将顾玲玲家搞得破产,他得表现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父形象。
“庆云啊!”程树吸了吸自己的鼻子,“这雨下得越来越大,咱们有什么事情还是回家聊吧,好吗?”
程树若是不提,顾玲玲险些都忘记了。
刘庆云瞧到顾玲玲的肚子,他手指道,“妈,你是因为有了小妹妹,所以才不理我们的吗?”
“不、不是的。”顾玲玲摇头,自从确定了刘庆云就是被抱走的那个孩子后,顾玲玲越看刘庆云,越觉得他长像自己多一点。
孩子绝对不能够再跟着刘建民。
顾玲玲了解刘建民,他竟然现在才带着孩子找过来,不拿点什么好处,肯定是不会走的。
“说说吧,你想要多少?”
刘建民能够欺骗刘庆云,但却骗不了顾玲玲。
既然顾玲玲都这么看得见山的说得出来,刘建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果然找了新的夫家就是不一样。”刘建民甩了甩雨水打在头上的水滴,“知道你们家不差钱,但是你也知道,像我这么一个残疾人照顾着一个儿子,着实有些不便。”
刘建民的一句不差钱,让原本处于震惊状态的程树回过神来。
这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都大。
顾玲玲家里虽然破产了,但不代表她身后的顾家破产了呀。
如此,程树死灰的眼睛里,又多了重新燃烧着希望。
“玲玲。”程树比起刘建民的段位要高很多,“天冷,咱们有什么回家说吧!”
“也好。”
刘建民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们这对夫妻。
“顾玲玲。价格还没商量呢。”
刘庆云当然不知道刘建民把自己mai给顾玲玲,他很傻很天真地问道,“爸。你说的是什么价格?”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刘建民本身对于刘庆云就没有什么好感。
刘庆云刚同顾玲玲相认,他本能地躲在了顾玲玲的身后。
“也不多,就五万块钱吧!”
“五万块?!!”程树吃惊道,“你不如直接去抢.银.行!”
“大兄弟。”刘建民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话可不能说的这么难听!
这些年,可一直是我帮你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以前的花销费用,可都是从我这里省出来的。”
刘建民把自己说得特别可怜,若非早就看透了刘建民的实质,没准儿顾玲玲就信了刘建民的邪。
倘使真像刘建民所说的那样,每天好吃的好喝的,大鱼大肉招待着——那刘庆云,怎可能还会是如今这副瘦瘦小小的样子!
“五万就五万。”
程树听到顾玲玲回答的这么干脆,他几乎都要觉得顾玲玲家里破产是开玩笑的。
顾玲玲当然没有那么多现钱,而且现在家里面的状态,别说是五万块钱,就连五百块钱都不一定能拿得出!
刘建民至始至终地坐在地上等着拿钱。
顾玲玲将身上的带了很多年的玉佩递给刘建民,并留了联系方式,说哪天天晴了以后,刘建民可以来家里要钱。
刘建民平时小心惯了,所以处处提防着别人。
“我怎么能够确定——你给我的地址,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刘建民的担忧不无道理。
因为被雨淋.透了衣服,程树急着回去,也就应着:“你若是不相信的话,要不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家?”
刘建民求之不得。
因为下着雨,天气阴得特别厉害。
刘庆云又是一个小孩子,抵抗力又差,这会儿脑袋晕沉沉的。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刘庆云哆嗦着发紫的嘴唇,小声问道。
顾玲玲拧了拧袖口,想着能给刘庆云遮挡一点雨是一点雨。
由于雨水越下越大,城市的排水系统还没有完善,所以很快没过了顾玲玲的小腿。
刘建民毕竟是个瘫痪,指望着他爬到顾玲玲家里,根本是不现实。
程树不是为了顾玲玲背后的顾家,也不会忍到这时,主动担任起背刘建民的责任。
那刘建民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现在趟水走路都有些费劲,何况又是背负着个成年男子呢!
程树暗自懊恼自己,真是把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可是,刘庆云也已经晕晕乎乎的,被顾玲玲抱在怀里,在水里费劲地往前走。
顾玲玲的父亲终究还是担心自己的女儿,他抓起雨伞冲进雨中,与赶回家里的顾玲玲四人不期而遇。
“这是谁家的孩子?”
顾玲玲来不及给自己的父亲解释太多,她胡乱地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爸。你快在家里找一些干净的毛毯,我去浴室放水的时候,你再帮我烧一壶姜茶!”
“好,好。”顾玲玲的爸爸虽然整不清楚什么状况,但还是一一照做。
程树打了个喷嚏,背上睡得晕晕乎乎的刘建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到了。”
“嗯。”
再次回到顾玲玲的家里,看着家里大部分的东西都被掏空,程树心里也跟着空了起来。
顾玲玲的爸爸忙乎完,本来想骂程树,不过他看到瘫痪的刘建民后,将要说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你们怎么会在一块儿?”
顾玲玲的爸爸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赵淑梅一心想让顾玲玲和程树离婚,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出现这么大的一个差错。
顾玲玲的爸爸想,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跟前任有所联系,他急着对程树解释。
“大树啊——”
“爸,我知道做生意亏损了不少钱,但在来的路上,我跟玲玲也商议过了,将来会好好过日子的。”程树先发制人,“您放心。庆云那个孩子,我也会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的。”
程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顾玲玲的爸爸还有什么理由对程树再提离婚的事情?
“终究是我们顾家对不住你。”顾玲玲的爸爸不免有些唏嘘道。
刘建民眼里就只有钱,他根本不在乎顾玲玲的爸爸和程树之间的互动。
“爸。您千万别这样说。”程树表现的倒像是一个深情款款的男人,“我既然娶了玲玲,就不会随随便便地抛弃她。”
顾玲玲的爸爸认定程树就是好女婿,在经历大风大浪以后,依然能够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这让他觉得很感动。
姜茶煮好时,顾玲玲的爸爸首先递给程树一杯。
“谢谢爸。”
外面还下着雨。
顾玲玲终究还是低估了刘庆云身体素质。
她烧好水,正准备给刘庆云洗澡时发现刘庆云身.体.滚.烫。
顾玲玲心里头着急,以前在H省的时候,也有孩子因为发烧而烧坏了脑子。
她不希望自己刚与儿子相认,孩子就成了傻子。
顾玲玲抱着刘庆云,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上被淋湿,火急火燎地跑到客厅。
刘建民洋洋得意地指着顾玲玲道,“你闺女可是答应我,要给我五万块钱,正好她出来了,你问她啊?”
顾玲玲没有空搭理刘建民。
“爸。庆云烧得厉害,需要马上去医院!”
若是在以前还可以联系大院里的车,但自打跟顾之昂一家子闹掰后,顾玲玲的爸爸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了。
何况现在就算是有车,又怎么能去医院呢?
刘庆云年纪还小,他的病可耽误不得。
顾玲玲的爸爸垂头看着刘庆飞,那孩子很有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小脸蜡黄蜡黄的。别管刘建民是个什么东西,这刘庆云终究是他的外孙。
人有很多时候,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但,当濒临灭绝的时候,支撑人类走下去的是希望。
天已经很晚了。
赵淑梅灰头灰脸地从唐欣悦那儿回来,她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说了很多的软话,但是对方依然柴米油盐不进,就好像是自己在对着一块盘石说话一样。
顾玲玲的爸爸一早对自己说顾之昂不可能给他们家钱去填补破产的窟窿,赵淑梅还以为是顾玲玲的爸爸在欺骗自己。
赵淑梅不到黄河心不死,走在下了雨的街道,狼狈的赵淑梅忽然想到唐欣悦您走前对自己说的话。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道歉,不是都能用一两句充满歉疚的话来弥补的。
错了就是错了。
没办法挽回,就是没有办法挽回。
暴雨稀稀拉拉的下个不停。
刘建民拦住顾玲玲父女:“你们两个不会是想赖账吧?”
顾玲玲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
程树则是出来维护,并对刘建民道,“你看孩子的病,还是比较重要的。
你也知道我们没有骗你,我们家庭住址就在这里。
有什么,可不可以等到孩子稍彻底退了烧之后再说?”
刘建民蹙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程树言之有理。
“那行吧!不过你们中间可得留一个人,不然我找谁讨钱去!”
那刘建民就是地.痞、无赖、大臭虫!
被这样的男人缠上,程树也对顾玲玲很无语。
“大树。”顾玲玲的爸爸道,“你留下来陪他,我跟玲玲带着孩子去医院!”
“好。”
顾玲玲的爸爸举着伞,顾玲玲怀里抱着刘庆云,三人很快消失于夜色里。
淋成落汤.鸡的赵淑梅与三人不期而遇,她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隐隐约约的觉得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下着那么大的雨,你们怎么都不在家里待着?”
“先去医院救外孙儿要紧!”顾不得与自己的媳妇儿解释太多,顾玲玲的爸爸焦急道,“庆云发烧了,咱们得快点把他送到医院去!”
什么庆云?什么外孙儿?
赵淑梅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拿着伞!”顾玲玲的爸爸将伞塞给赵淑梅,“我背着孩子,这样快一点。”
赵淑梅看着自己的女儿苍白的小脸,以及丈夫那幽深的目光,硬生生地把困惑都噎了回去。
街道上依然有雾气。
【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牌匾名,在这个雾气里特别扎眼。
“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的孩子!”
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听到顾玲玲的呼喊,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