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忠送走韦渊之后,回到后院。
“父亲,孩儿还是不明白,此时长安已经落入下风,天下州郡归于宁王着三有其二……为何还要孤注一掷站在潞王一侧?”
张升之喟然叹息说道:“这些道理你该明白的。”
“左家也好,赵家也好,他们全力相助潞王,一来是有着当年的交情,二来是因为潞王他数十年来都是支持皇帝与世家共治天下的!”
张升之接着说道:“宁王他们就不一样了,你仔细看过去,除了陆家此番不知为何缘由站在了宁王一方,其余几家吕家、韦家、卫家、秦家他们这些年都是站在先皇一侧,始终是独尊皇权……”
这些话说出来,张翼忠也不难理解。
很显然,先皇庆禄帝和如今的宁王一方,都是一脉相承的。
支持宁王一方,日后封侯拜相,家门昌隆也不难……但支持潞王一方,才能将如今张家在汉中经营十余年的底蕴基业稳固下来。
高门长期把持军权和朝中权势,这是先帝和宁王这边不鼓励的。
张家想要继续把持汉中军,做汉中的土皇帝一般存在,就得支持潞王。
张翼忠叹了口气说道:“那父亲为何一开始不站在潞王这边……”
“若是一开始我们就下场,那此时打得稀烂,伤亡惨重的就是我们汉中军了!”
张升之笑道:“待价而沽!只有如今他们双方筋疲力竭,汉中军下场才能在潞王一边争取到更多利益,更能显得我们汉中军之重要……同样也能尽量保存实力,以免事后潞王出尔反尔,我张家手中始终有筹码在。”
“翼忠啊,这些事情你也得多想想,日后你除了领军作战,还得考虑着这些事啊!”
张升之笑了笑,起身说道:“召集参将以上将领,商议出兵事宜!”
…………
天水以南,散关之上。
此时韦昭正在城中和宣武军节度使樊烈相对而坐,把酒言欢。
和韦渊出使汉中的原因一样,韦昭也是在战事陷入僵持胶着之后,受命前来劝说宣武军加入隆兴皇帝一方。
此刻赵秀等人督军进逼长安城三十里外,但苏羡作为刚刚在渭水河边拜祭天地登基的新皇,并没有在前线多做停留。
战事陷入僵持之后,双方均无力发起大规模进攻,苏羡就起身返回恒州城,布置陇右、灵州辎重粮草的调运和兵员招募……最关键的是对汉中军、宣武军两军下手。
和荆襄军不一样的是,宣武军、汉中军两军地处西南,紧邻陇右和隆兴帝坐镇的恒州、天水一带,先前和潞王一方大战之时,为了防止宣武军背后袭击,苏羡和秦芳经过商量以后,特地派遣义成军抽调的一个卫屯扎监视。
此时韦昭心中清楚,能和樊烈坐在一起饮酒,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想来宣武军也是一直有所犹豫,毕竟樊烈和宣武军中将领基本都是寒门、甚至平民出身,而且还是几个月之前刚刚组建的新军。
他们对长安城中接二连三发生的政变稀里糊涂也是正常的。
对于外人而言,谁知道先前肃王登基内里情形到底如何?总不能河东军说肃王弑君,人家就弑君了吧?
现在潞王登基,宁王称帝也是如此,不明就里轻易下场,这是对麾下兄弟的不负责任。
和樊烈相谈一阵,韦昭基本摸清楚了樊烈心中想法——人之常情,对朝局变换不敏感的寒门将领想着作壁上观,无可厚非。
韦昭笑着说道:“樊将军心怀疑虑,韦昭心中也能理解……不过还是韦昭方才所言,这乱世之中将军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不论是长安那边,还是我们这边,樊将军若是不尽早做出决断,日后关中平定,宣武军恐怕也难维持了……”韦昭轻声说道:“将军是敞亮人,韦昭也不打哑谜,局势如此,将军一味独善其身最后只能惹祸上身啊!”
半响,樊烈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我若是真的想谁都不认,那就不会请韦将军进来了!”
“这宣武军上下两万人马……其中八成都是在这附近州郡招募的新兵,我不能轻易把他们送到战场上去送死啊!”
樊烈沉声说道:“宁王也好,潞王也好,都是大周皇族,我确实看不清楚谁是谁非,也不知道日后谁能平定关中……”
韦昭挥手打断樊烈所言,直接说道:“如今两方对峙相持,正是需要将军效命用力之际,一旦一两个月之后,关中平定,到时候谁还依仗宣武军?到时候别说宣武军麾下两万人,就是将军你自己也不见得能护得住自己!”
磨磨唧唧,樊烈心中忧虑韦昭是听清楚了,但樊烈这瞻前顾后,有想法但不敢动的性子就让人哭笑不得。
韦昭算是看清楚了,樊烈乃是军中猛将,独领一军陷阵冲锋,那是一把好手,让他独当一面却是才具不足。
现在韦昭不容樊烈犹豫继续说道:“樊将军在长安时候,也是禁军十六卫中待过的,想必将军心中清楚,当时的禁军十六卫是何等场景?”
“高门世家子弟占据高层,酒囊饭袋尸位素餐,寒门将领没有晋身之阶……这些事情都是年前的事情了,樊将军应该当很清楚这其中利害!”
“是谁主持废除了禁军十六卫,贬斥高门子弟,启用寒门将领,又是谁和左、赵高门沆瀣一气,任人唯亲?”
樊烈心中一震,脸色变了变,当初他也是从禁军十六卫中的一名参将,短短半年多时间,他从一营参将升到了宣武军节度使。
这是整个大周军中少见的晋身速度,年前庆禄皇帝改革禁军,卫仙洲、秦芳、邓风林等人筹谋划分禁军去向,提拔寒门将领情形历历在目。
此刻韦昭一再提到这一点,樊烈心中颇为触动,因为他就是年前改制最大受益者。
韦昭持续发力说道:“如今卫公、邓公身死长安,秦公、赵公、吕公效命于吾皇麾下,樊将军难道还看不清楚形势?”
“一旦长安潞王一方得势,那长安城中诸多高门必然乘势而起,左家、赵家、郑家、陆家再次盘踞军中,把持大权……到那时候将军何去何从?再加上将军现在作壁上观,到时候长安能放任将军在外?”
良久,樊烈起身对着韦昭躬身行礼:“樊烈谢韦将军提点迷津!先前是樊烈只牵念着麾下儿郎性命,不识大局,现在樊烈明白了,我等寒门出身没有别的选择!”
“明日宣武军就会传檄四方,加入宁王……陛下一方!”
韦昭轻轻点头笑道:“樊将军深明大义!”
两人刚准备坐下再喝一圈,外面进来人禀报说道:“将军,外面有一名公子求见,声言乃是左翊卫大将军韦渊。”
樊烈扭头看向韦昭,韦昭点头,“请!”
片刻后韦渊来到两人面前,脸色阴沉说道:“见过樊将军!二郎你这是……樊将军?”
樊烈笑道:“多亏韦将军点醒了樊某,明日我便出兵东进,相助陛下!”
韦渊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这边韦昭注意到问道:“大哥,汉中张都督什么意思?看样子汉中军打算帮潞王?”
韦渊点头,“张升之压根就没见我,只是让张翼忠传了口信给我,张家和左家、赵家一丘之貉,应该还是顾及他家在汉中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