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
李观棋盘腿坐在山峰之巅,在冰晶面具下的脸庞双眸紧闭,而表情却极其丰富。
时而笑,时而哭,时而悲,时而怒。
且在短短几秒之间,他的表情能在这些里边来回切换十几次之多,如同精神分裂的患者,脑海里一下子多出了许多人的不同思绪。
事实也的确如此。
虽然他现在的脑海里仅仅是多了另一个神器的情绪,但这些驳杂的情绪,却在以惊人的速度重叠出现,上一刻还是欣喜雀跃,下一刻就变成了悲愤交加。
魔刀没有夸大。
让瞬空吞噬神器本源,他这个作为中转站的主人,所要承受的痛苦,确实难以用言语形容。
这不是肉体层面上的痛苦,而是精神思绪方面的疯狂交替。
夜魁抛开封印沉睡的时间,总共活了将近一万年。
这一万年里,她曾经所经历过的那些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种种情绪,此时都让李观棋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体验了大部分。
与此同时,夜魁残留在神器本体里的一些记忆片段,也随着这些忽然涌现的情绪,出现在了李观棋的脑海之中。
……
……
“主人!主人!”
蔚蓝的天空,浮云朵朵,绚烂的彩虹,高挂天边。
周围要么是悬浮半空的琼楼玉宇、辉煌宫殿,要么就是恢弘巍峨的浮空岛,流水瀑布从岛屿垂下,却并没有洒向大地,而是在半空之中,就从水流化作一片片五颜六色的花瓣,如同花雨,飘满天地。
这里就彷佛一片诗歌里的幻想王国,充满了不真实的奇幻感。
李观棋借着夜魁的记忆,看见了这座属于旧纪神灵——商神的居住地。
世间万物皆是道,皆为法则,皆可借此成神。
这位神灵,便是凭借“商业”这一个较为概念化的法则而成为的神灵。
多宝财神,只是外号。
他的正式神号,是商神。
此地,是商神居所。
不远处,一座由藤竹打造的浮空阁楼之上,有位身穿紫金长袍的俊美男人,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手上还拿着本紫色书籍,似乎是看书看到入眠。
而他身旁,则是一位蹲在地上,满脸开心笑容的美貌女子,哪怕身上穿着件古典严肃的纯黑长裙,也挡不住她脸上笑容的纯洁甜美。
“主人主人~”
美貌女子蹲在地上,双手不断摇晃着紫袍男人的摇椅扶手,看上去好似一个正在朝自己父亲撒娇的女儿那般,“起来陪夜魁玩嘛,起来嘛起来嘛~”
嗯……
李观棋忽然感觉心情很好,有种无忧无虑,岁月静好的闲适。
这,是那时夜魁的心情。
“唉……”
夜魁摇晃躺椅,终于把紫袍男人摇醒了,可他却是闭着眼睛发出一声轻叹,然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轰!”
与此同时,整座幻想王国的美丽场景崩塌,化作无数碎片。
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一片,如同深渊。
以及,一双巨大无比,占据了半个天穹,正在缓缓睁开的紫色眼眸。
这是那个男人,或者说,那位神灵的眼睛。
李观棋在这双紫色的眼眸之中,只看见了两个字。
——失望。
“夜魁。”
“你,是我最失败的交易。”
冰冷的男子声音,响彻天地。
“卡!”
这是某种裂痕生成的声音。
彷佛是某个存在,于此刻,心碎。
……
……
现实。
李观棋隐藏在冰晶面具之下的脸庞,双眸紧闭,泪流满面,充斥着深深的悲伤。
……
……
“输了,杀神兄,按照赌约,这件神器送你。”
“神号称呼太生分,我还是习惯你直接喊我名字……话说,这可是神器,虽然你这位财神爷最是富有,可神器这种东西,也不能说送就送吧?”
“唉,我行商那么多年,就在这件神器上面看走了眼,亏到肠子都悔青了,看见她就来气,送你也是图个清净,不说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诶?”
“额……戮默,你有个妹妹了,出来瞧瞧?”
一段两个男人的对话之后,黑暗的世界逐渐有了光亮。
这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到处都是开满七彩花朵的巨树。
而其中一棵参天大树的最顶端,那些树木的枝干却铺平开来,形成了一座纯天然的树木平台,甚至还有一些树枝形成木桌、木椅,摆设在上面。
木桌旁,是一位身穿黑衣,腰悬黑刀的高大青年。
他相貌堂堂,英武阳刚,但此时看着桌面上的一条紫黑锁链,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她很弱。”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李观棋记得这声音,是魔刀。
“嗡——”
英武青年腰间的黑刀闪烁光芒,化作一位身穿黑色重铠的壮汉,出现在青年身侧,低头看着桌面上的紫黑锁链,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但有个妹妹,好像也还不错。”
“你小子,以后可得疼着她一些。”
英武青年笑了笑。
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魔刀的初代主人——杀神!
“醒来吧,孩子。”
杀神面露笑意,伸出右手,在紫黑锁链上轻抚而过。
紧接着,紫黑锁链泛起一抹紫色灵光,很快就化作一位坐在桌面上的黑裙女子。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杀神和戮默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小声道:“我、我是夜魁,我、我可以帮上忙的……真的……”
这一刻,李观棋心底再次涌上些许情绪。
那是极度自卑、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生怕被责骂的唯唯诺诺。
以及,害怕。
“我是戮默。”
戮默双手环胸,看着夜魁,轻声道:“杀神麾下,魔刀戮默。”
说着,他似乎略显犹豫,但还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夜魁的脑袋。
“戮默……哥哥。”
夜魁抬起头,看着眼前不苟言笑的黑甲壮汉,先是一怔,但渐渐地,脸上也浮现些许笑意。
如同冬雪遇初春暖阳。
此时此刻,李观棋感觉到心里的那股子自卑和害怕,正在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安心与欣喜。
……
……
现实。
李观棋不再流泪,从夜魁的情绪之中挣扎出来了一点点,让他得以自己思考了几秒钟。
这不只是夜魁的记忆……还有魔刀。
他和魔刀早就完成了认主关系,神器之主和神器浑然一体,此时他接受夜魁的记忆片段,也对魔刀的记忆产生了冲击。
正因如此,他现在看到的,不只是夜魁的记忆,还有魔刀的。
这二者的结合,补足了一些当初夜魁所没看见的视角,让李观棋能够用“上帝视角”来观看夜魁与魔刀二者的记忆。
很快,李观棋就停止了思考。
因为新的记忆和情绪再次涌来。
……
……
“杀神?我今日就要让你变成死神——死掉的神!”
“主人!我来帮……啊!
“轰!”
“嗯?夜魁?!”
“妈的!主人,把身体控制权转交给我,我要杀了那个混蛋!
!”
一阵混乱的爆炸声之后,黑暗的世界逐渐浮现光亮。
昏黄的烛火在摇曳。
这里是一个房间。
杀神的脸色略显苍白,看着桌面上那一条充满斑驳痕迹,满是裂口的紫黑锁链,双手放在上边,不断逸散出血红色的光芒,融入夜魁锁链的内部。
旁边站着的,是眼神阴沉的戮默。
“再这样下去,夜魁早晚会在战斗之中被摧毁。”
戮默沉声道。
“我懂。”
杀神轻轻点头。
“你不能再使用她了。”
戮默看着杀神,神情严肃,“你招惹的仇家太强,他们的神器,能够轻松把夜魁打伤,战斗有我就够了,你干嘛非得把她放出来?!你在害她!”
“唉……”
杀神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低声道:“你还没发现么?夜魁自从被她的前主人打赌输给我之后,心理就很敏感自卑,觉得自己是因为没用而被遗弃的。
如果我不使用她,她就会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会变得很失落,心情抑郁。
阿默,前几次我开打时没有使用她,她连续好几天没主动说话,你都没感觉?
夜魁心理太敏感,如果我将她置之不用的话,她一定会觉得我是在嫌弃她的弱小,她会变得愈发自卑……这不是我想看见的。
夜魁需要的是尊重。
她需要被依赖,她很需要这个。
可是在你我身边,她不会拥有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反而会感觉自己是拖后腿的累赘。
事情不能再这么发展下去了。
她满打满算,今年也才7岁,对神器来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对性格的培养相当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