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花了15块钱,余淳安抢着去付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冯啸辰掏出一张大团结,硬要交给余淳安,说是共同分担饭资。余淳安当然不肯,于是与冯啸辰撕扯起来,场面颇为热闹。
这时候,韩江月不声不响地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她从冯啸辰手里夺过那张十元钞票,又从自己兜里拿出一张五元的,凑成15块钱,然后不容分说地塞进了余淳安的口袋,说道:
“余科长,这顿饭算我和冯啸辰两个人请大家的,我们俩都是单身汉,自己挣钱自己花。余科长你有一大家子人,请客这种事情,你就别跟我们争了。”
“这怎么能行,小韩,你还没转正,你才挣多少钱……”余淳安脸胀得通红,想把钱掏出来还给二人,冯啸辰及时地按住了他的手,让他无法得逞。
“余科长,你就由他们俩吧。”何桂华发话了,他看出冯、韩二人都是真心想出钱,而且也知道余淳安家里并不宽裕,如果真的花15块钱请大家吃饭,回去之后肯定会被老婆骂上半个月以上,甚至打一架的可能性都有。
解决噪声问题就请大家吃饭这句话,是前些天余淳安一时兴起许的诺,何桂华他们都没当一回事,包括韩江月也只是拿它来当个玩笑逗一逗余淳安而已。今天冯啸辰帮着余淳安解决了问题,韩江月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逼着余淳安兑现承诺。余淳安是个性格有些偏执的人,被人一激,还真的就请客了。
韩江月在叫余淳安请客的时候,就打着由自己出钱的主意,她看似泼辣,实则内心细腻,知道余淳安以及几位师傅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要精打细算的,不可能这样挥霍。她是个单身,家里也没有负担,属于挣多少钱就可以花多少钱的单身一族,偶尔潇洒一回是完全可以的。
看到冯啸辰抢着出钱,韩江月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她在省城里见过一些干部家里的纨绔子弟,那些人花钱倒是颇为大方的,但仅限于是在“哥儿们”面前拔份,或者在女孩子前面显摆。而冯啸辰作为一名处长,愿意掏钱请几位工人吃饭,这就难能可贵了,这说明他对师傅们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同时还说明他似乎是挺有钱的……
啊呸,他有钱没钱,关我啥事?
韩江月在心里高屋建瓴地批判了自己一句,脸不知怎么就有些热了。
争夺结账权的风波最终由何桂华一锤定音了,余淳安不再试图往外掏钱,只是连声地说着不好意思之类的话。众人打着饱嗝出了餐厅的门,几位老师傅还极不斯文地剔着牙,借着几分酒意大声地说着话。由于吃得很饱,大家决定推着车慢慢走,以便消食。冯啸辰和余淳安、何桂华三个人走成了一排,而韩江月等人则跟在后面。
“小冯,你们这次到我们新民厂来,是达到什么目的?”
余淳安开始与冯啸辰谈起了实质性的问题。在此之前,他是站在厂子的角度,把冯啸辰一行当成外人来对待的,所以自然会回避有关冯啸辰此行目的的问题。经过白天的合作,以及刚才这一顿饭,他已经把冯啸辰当成了朋友,开始替冯啸辰着想了。
“12立米挖掘机液压阀漏油,影响了工业实验,我和彭处长到新民厂来,就是希望解决这个问题。”冯啸辰简洁地说道。
“要解决这个问题,倒也不难。”何桂华道,“你们那两个液压阀,主要问题就是压砂没有清理干净,我和老叶、老邹加个班,好好清一清,应当能够搞好的。”
“是啊,其实就是用心不用心的问题,用点心,清砂也不是做不到的。”跟在背后的叶建生附和道。
“光是这两个液压阀,没什么意义。”冯啸辰淡淡地说道,“这一次大家给我小冯面子,多花点工夫把压砂清干净了,以后呢?我们搞12立米挖掘机,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要量产,一年几十台的规模,每一台都让大家卖我面子吗?”
“这个恐怕不容易。”何桂华老老实实地说道,“清砂是个细致活,费工时很多,而且越清到最后,就越费工。一个两个我们可以这样做,如果一年几十个都这样,我们就别干别的事情了。”
“工时费厂里也负担不起。”余淳安补充道,他是生产科的,计算工时是他的本份。
冯啸辰道:“就是这个道理。光凭着这种突击式的方法,就算能够做出一两个优质的产品,也是不长久的。我想,你们新民厂做这两个液压阀的投入,比从国外进口两个花的钱还多吧,而且质量还不一定能够比得上进口货。”
“这有什么办法……”余淳安苦笑了,冯啸辰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以往新民厂做事不外乎就是如此。批量生产的产品质量不过关,遇到诸如12立米挖掘机这种“重点项目”,就搞突击式的会战,拼人力搞出一两个好产品来交差。这种方式是厂领导最喜欢的,对于他这个科班出身的生产科副科长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