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杜晓迪拿起焊枪的时候显得如何稳重老练,她毕竟也就是一个18岁的女孩子而已,还不到能够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像冯啸辰那样年纪轻轻就老气横秋的,只有穿越者才能做到了。
在听说自己落榜的时候,杜晓迪的泪水就在眼圈里转来转去,总算是怕太丢人,才没有当众哭出来。背着人的时候,她已经是偷偷抹过好几回眼泪了。她当然知道自己失误的原因在于那天的钳夹车抢修,可她真的没法让自己觉得后悔,因为如果时间能够倒退,让她回到原来那个时点上,她仍然是会作出这种选择的。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一个工人,一个优秀的电焊工,在这个时候怎么能够想着独善其身呢?
刘雄和高黎谦去找主办方说理,杜晓迪是知道的,心里隐隐藏着一丝希望,觉得主办方也有可能会考虑到这个特殊情况,对她网开一面。她倒不是说非要去日苯培训不可,只是自己的成绩擦着边,而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错过这次机会真的是太可惜了。如果她这次不是获得第21名,而是100名或者更差的成绩,那她也就认命了,技不如人,还有什么话说呢?
刘雄他们的交涉失败了,高黎谦提出要把自己的名额让给她,杜晓迪当然不会接受,这有悖于她做人的原则。再往后,她就不知道两个师兄去做什么了,也可能他们也死心了,准备接受这个结果。
杜晓迪难受了一天,也慢慢缓过来了。她想起父亲和师傅都喜欢说点宿命的话,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命中没有的东西,她又何必去强求呢?
再后来,她的思维就转到了另外的方面,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去拨一下那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28局5431。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拨这个电话,因为她和那个年轻的处长并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也许人家工作很忙,也许人家早就忘了大营的那一夜风流……呃,应当是一夜风吹。
可无论她如何告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那个电话号码却不停地在她脑子里重复地播放着,引诱着她下楼去找电话
。
要不,就拨一个电话吧,嗯,就是汇报一下成绩,再说一下要回通原去的事情,这也无所谓嘛,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对她说道。
不行!你凭什么去给人家打电话?他是你的什么人啊,和你有关系吗?你给人家打电话,不是招人家笑话你吗?另一个声音严厉地斥责着她。
她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个年轻处长在钳夹车上跟她聊过的每一句话,他是那样博学,那样睿智,很复杂的事情在他嘴里都能解释得清清楚楚。她是在工厂里出生,工厂里长大的,周围生活着的都是工人以及工人出身的领导们。这些师傅们有着高超的手艺,能够生产出精美的设备,但他们没有他那样的见识,没有他那样的斯文。
她还记得后来坐客车返回京城的时候,年轻处长在软卧车厢里说了一句让她觉得羞恼的话,她于是下决心不再理他了。那一路,年轻处长和她搭讪过好几回,她都只是还以一个冷漠的回答。可今天想起来,那也许只是他的无心之语,也可能是有别的什么意思,而自己却解释成了一句调戏的话。
他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轻浮的话呢?他又不是厂子里那些没文化的青工。没错,他一定是想说一个别的意思,只是自己文化程度不高,理解不了,以至于错怪他了。
杜晓迪啊杜晓迪,回去以后要多看书,实在不行就去报个电视大学之类的,好好学一些文化,要不你连跟人家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可是,上了电视大学,自己就有跟人家对话的资格吗?就算勉强有了资格,还会有机会吗?
刘雄和高黎谦到楼上去找她的时候,杜晓迪就正坐在床上患得患失地想着心思。她没想到,自己跟着两位师兄下楼来了之后,竟然在师傅的屋里见到了“他”。那一刻,她就已经想笑了,什么名次,什么去日苯培训,都无所谓了,他居然来找自己了,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啊。
随后的变故,让她更是目不暇接了。机械部的一位司长亲口告诉她,他们为她争取到了一个新的名额,这算不算是双喜临门呢?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为什么这么多的快乐会同时来到自己的身上。
忍住,晓迪,忍住,千万不能让别人觉得你不稳重……
杜晓迪在心里严厉地要求着自己,可冯啸辰一句话,让她的防线全部崩溃了。她一下子笑出声来,18岁的少女那如花的笑靥让整个屋子都沐浴在暖阳之中。
“瞧把这孩子高兴的。”李青山也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今天也为了这个小徒弟的事情郁闷了许久,光尼古丁都吸了好几斤,这回总算是轻松下来了。
“唉,我们来晚了。”安东辉自责地说道。
“对不起,安司长,……冯处长。”杜晓迪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地向安东辉道着歉,迟疑了一下之后,又转头向冯啸辰也说了一句。她原本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与冯啸辰打招呼,但又担心冷落了冯啸辰会让对方误会自己还在记恨软卧车里那件事。她不知道冯啸辰是为什么跑到这里来的,但对方既然来了,自己如果再错过这个修复关系的机会,又得后悔好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