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条件都是这样吗?”
冯啸辰问了句废话。严寒问他是不是有答案了,其实就是在给他提示答案。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谁还有心思好好干活。乙烯装置的设计迟迟不能完成,恐怕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此吧。
“我们这群30岁上下的工程师,都是如此。”严寒说道,“院里的老职工,40来岁的,基本上都搬进单元房了。至于那些高工、副高工的,条件就好多了。几个院长和总工住的都是四居室的大套房呢。”
“这也是历史形成的吧。”冯啸辰道。老职工能够住单元房,甚至还有住四居室的,而年轻职工却是两家人住一个筒子间,这样不公平的安排,其实是有其原因的。单位上原来住房不算紧张,大家都有地方住。后来新进了一大批年轻职工,单位肯定不能让老职工把房子退出来给年轻人住,所以新进来的人只能挤在筒子楼里。单身的时候无所谓,两个一间甚至三人一间也能忍受。可年轻人毕竟是结婚的,单位里没有新的住房,年轻人就只能在筒子楼里结婚了,于是就形成了严寒他们这样的情形。
严寒道:“冯助理,你有所不知,如果是因为院里没有住房,我们这样住着,也没什么话好说,谁让我们没进个好单位呢。可上次你们装备公司给了1000万,院里就动工盖了两幢新楼,现在马上就快要封顶了。院里的分房方案一出来,我们这楼里都炸了锅了,周挺他们几个直接就喊出了罢工的口号。”
“罢工?为什么?”冯啸辰问道。
严寒冷笑道:“还能为什么,抗议呗。平日里干活的都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到分房的时候,说我们的分数不够,不能纳入分房的范围。大家辛辛苦苦干这么多活,临到最后连一间自己的房间都没有,谁还乐意干?”
“我明白了。”冯啸辰点了点头。各单位分房子,都有论资排辈的规矩,年轻人肯定是要吃亏的。可画图纸这种事,主力就是年轻人,如果不能调动这些年轻人的积极性,光靠老人是不管用的。50多岁的那帮老工程师,经验是有的,但体力有限。40来岁的那些,有经验也有体力,但却是家庭负担最重的一拨,上有老下有小,很难集中精力来做事。像严寒这种30岁上下的年轻人,身体又好,而且一时间还没有家庭负担,正适合干活,但一个分房政策下来,直接就把大家的积极性给打消了,也难怪康海东会束手无策,只能在他们面前耍花腔。
“你们不乐意干活,那平时都干点啥呢?”冯啸辰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可多了。”严寒道,“我给你数一数吧。第一拨,是忙着跑调动的,想调到企业里去。企业里虽然工作辛苦一点,可好歹住房不会那么紧张。你看像我和周挺这种,都还没有孩子,住在一个房间里也无所谓了。有些人看着马上就要添丁进口了,再和其他同事挤一个房间,可就不合适了,所以想往企业里调动。”
“嗯嗯,这倒是一个出路。”
“第二拨,准备出国的。”严寒掰着手指头,继续说道,“能进石化设计院的,也没几个是庸才。过去没想过出国,现在看着日子没法过了,也只能出国了。我们这楼里,家里但凡买录音机的,都是为了听外语,就是想考托出国,随随便便算一下,三四十号人了。”
“唉,这就是人才流失啊。”
严寒哼了一声,道:“什么人才流失,院里才不在乎呢。像我这样一个浦交大的硕士,说出去挺牛的,可在石化院,连个渣都不算。石化院别的没有,博士、硕士啥的可真不稀罕。”
冯啸辰不吭声了,高校、研究所、设计院之类的单位,都是博士、硕士扎堆的地方。别的地方想要个正牌的大学本科生都不容易,而在这些地方,博士、硕士也就是在筒子楼里群居的动物罢了。
“你接着说吧。”冯啸辰道。
“还有第三拨,就是忙着在外面挣钱的。有了钱,至少可以出去租农民的房子住,我们这旁边是洼里乡,村子里的农民家家户户都有专门出租的房子,一间房一个月100块钱,我们已经有不少同事搬出去住了。”
“挣钱?干什么挣钱呢?”冯啸辰问道。
“那可就多了。”严寒道,“有些是给旁边的学校代课,一节课8块钱到10块钱不等;有些干脆直接去人家家里当家教,辅导人家的孩子中考、高考啥的;有些能够帮别人修修电脑,也能赚点钱。不过,赚钱最多的,还是到南方去给乡镇企业当技术顾问,弄得好一次就有上千块钱的收入。”
“去南方的乡镇企业,那岂不是要出去很多天?”冯啸辰道。
严寒道:“可不是吗,出去一趟起码是一个礼拜。如果买不到卧铺票,硬座去硬座来,那可就受罪了,回来以后差不多还得一个礼拜才能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