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广山这个时候跑到冯啸辰这里来,当然不是来叙旧的,事实上,他与冯啸辰也没有多少可以叙的“旧”。两人之间有些私交不假,但年龄差着十几岁,曹广山平时又比较木讷,不擅交往,与冯啸辰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话可说呢?
曹广山来见冯啸辰,是受厂务会委托的,确切地说,就是阎德林等人觉得冯啸辰肯定藏着一个大阴谋,而他们又一无所知,所以派出与冯啸辰多少有些私交的曹广山前来刺探,以便江钢能够预做准备。
曹广山是个搞技术的,并不精通人情世故。但他毕竟是江钢的老人,又是厂领导的一员,前来刺探消息也是责无旁贷。只是话到嘴边,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被冯啸辰一反问,他顿时就哑了火。
“老曹,你跟我透个底,江钢到底能够拿出多少资金来参与对海外矿山的投资。”冯啸辰反客为主,开始向曹广山询问了。
“其实……也不多,最多就是2个亿的样子,合2400万美元吧。”曹广山说,这个数字是阎德林交代他说的,这本是江钢在这个项目中的底线,但冯啸辰没有要这么高的价,阎德林不放心,便让曹广山给冯啸辰带话,表示自己可以让步到这个程度。
冯啸辰笑道:“老曹,你是个老实人,怎么也跟着阎德林他们打起官腔来了?江钢光是去年一年就赚到了不止10亿元的利润,就算拿出一两个亿去建职工宿舍,还有楼堂馆所,至少还有七八亿放在银行里,怎么可能只有2个亿呢?”
“这个……厂里其实还有其他的一些打算,具体的,我也说不太清楚。”曹广山支吾着说。
“老曹,你跟我说实话,厂里为什么不支持开发皮特西格铁矿?”冯啸辰又问道。他这就纯粹是欺负老实人了,曹广山是江钢的厂领导,哪能随便把厂里的真实情况告诉别人?可冯啸辰偏偏就要这样问,他知道,曹广山肯定会扛不住内疚,从而把实情说出来。
果然,曹广山的脸胀成黑红色,好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说:“唉,啸辰,你都这样说了,我还真不好瞒你。说实话吧,厂里反对参与皮特西格铁矿的建设,主要是觉得这个矿在非洲,如果未来真的开发成功了,那大家岂不都要到非洲去出差了?”
“果然如此。”冯啸辰笑了,曹广山的这个回答,还真没超出他的预料。所谓什么资金短缺、运费太高之类,都是托辞,关键的因素,还是在于私利上。
这些年,国家开始增加从国外进口铁矿石,江钢的矿石来源也由国内转向了国外,目前使用的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澳大利亚的高品位球团矿。要从澳大利亚进口铁矿石,就少不了要派人去谈判,去监督铁矿石的开采过程,去联系运输等事宜,这样一来,江钢就有了不少出国机会,对于具体的经办人来说,是一项很不错的福利。
澳大利亚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比不上美国和欧洲,但好歹也是西方发达国家,城市漂亮,生活奢华,商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国内的人员到澳大利亚去出差,能够享受一番发达国家的生活,回来的时候还能带些高档电器和日用消费品,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江钢每年进口的铁矿石很多,按照所花费外汇的比例来计算,每年可以派去澳大利亚的人员多达数百人次。这其中除了一些技术人员是不可替代的,其余的基本上都是派谁去都行。厂领导做事很公平,把出国指标分配给了各车间和各行政处室,大家排排坐、分果果,都能得到一两次出国的机会。有时候,厂里还会与澳洲的供应商达成一个默契,商定在美国或者英法德意等国召开研讨会,这样的机会当然就是属于厂领导专用的,一些重要处室的负责人有时候也能跟着沾沾光。
可经贸委的这个安排,就让大家郁闷了。投资开发皮特西格铁矿,未来争取用皮特西格的矿石替代一部分澳洲矿石,这样一来,去澳洲出差的机会就大幅度缩减了,代之以到加贝去出差的机会。加贝是在非洲,是比中国还要穷得多的地方,偶尔去猎猎奇,也就罢了,三天两头地跑到非洲去出差,这不是有毛病吗?
大家对开发皮特西格铁矿有了芥蒂,再要找反对的理由就不困难了。什么矿石品位啊,什么交通不便啊,还有资金困难啊,都是自然而然冒出来的理由。这些理由倒也不完全都是杜撰的,冯啸辰如果想和江钢就此事深究,江钢方面是可以说出一番道理来的。
也正因为知道江钢有道理可讲,冯啸辰才避实就虚,直接接受了1800万美元的出价,不再与阎德林等人纠缠了。现在企业的自主权很大,加之钢铁行业正值上升期,江钢之类的钢企地位颇高,冯啸辰要想和阎德林讲道理,恐怕是很难占到便宜的。
“老曹,关于开发皮特西格铁矿的意义,你能理解吗?”冯啸辰开始做曹广山的工作。
曹广山点点头,说:“我完全理解,而且完全支持。我们进口澳矿,不是没有风险的,此外,澳大利亚那边的矿主也非常傲慢,很多事情都不好商量,有时候发过来的矿石达不到合同的要求,和他们交涉的时候难度也很大,这都是弊端。如果我们能够拿下皮特西格铁矿,拥有话语权,对于我们钢企来说,是有很大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