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侄儿也曾听爹爹说过,说多年前来京城时候,和几位姑父互相酬答,十分融洽。”罗顷顺着宗正的话往下说,宗正果真又笑了:“你的爹爹?罗顷,你可别忘了,今日你来此,是因为东平郡王说,你并非楚王亲生子,而是楚王次妃当初为了争宠从外面抱进来的,而且楚王次妃,似乎有些……”那样的流言,宗正还是没法说出口的,只是浅浅一笑,罗顷已经对宗正长长一揖:“还是那句,若楚王府真想要这么一个孩子,为何不让王妃做这件事,毕竟嫡长子,可是比庶长子更为名正言顺,而且这么多年来,楚王府内,人人都知道王妃和次妃关系不睦。真有这样的事,那母亲为何不对我娘发难?”
宗正等到罗顷说完这长长一串,宗正才摇头:“你不要以为说这些就很机灵,这些话都只是推测。”
“姑父,恕侄儿大胆,东平郡王的话也不过是推测,再容侄儿说句更大胆的话,这么多年,为何所有的证人都还活着。”罗顷的话让宗正看了眼他,接着眼神一变:“你好大胆,小小年纪心性竟如此狠毒。”
“姑父,侄儿并不是狠毒,侄儿这么多年被爹爹教导,知道该安分守己,好好地在楚藩过日子。侄儿也从无欺男霸女之举。只是这件事如此重大,我娘如果真要这样做了,那必定会把所有的人都抹掉,否则那就是悬在我娘头上的一把利剑。姑父,侄儿知道,这件事在朝中引起的纷争很多,有站在东平王叔那边的,也有站侄儿这边的。可是凡事都要证据,而且证据必定要是铁证,而不是顺口一说就是证据。”
罗顷的话让宗正眼中寒光一闪,接着宗正就缓缓地道:“你当我宗正府的人都闲着吃干饭吗?别的不说,你出生那天的情形,都还记在玉牒上。”宗正见罗顷的脸色一松,就又缓缓地道:“那你更要知道,若你的确不是楚王亲生子,陛下会有多么震怒。”
“侄儿当然晓得,陛下或许会裁撤了楚藩。”罗顷的话是宗正没想到的,他看着罗顷:“你,你竟然知道?”
“是,临走之前,母亲就和侄儿说过,她说,此事其实东平郡王并不理智,但母亲还说,也不知道东平郡王是不是联通了什么人,于是他对楚王这个爵位,是志在必得的。姑父,侄儿只想说,侄儿并不是爱慕荣华富贵的人。”
“你生在荣华富贵之中,荣华富贵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遥遥不可及的事情,况且你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你从没失去过荣华富贵。”宗正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猜测,也字字句句都诛心。
罗顷微笑:“姑父,这一路上,侄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然而侄儿也安然受了,姑父,侄儿并不是……”
“来人。”宗正打断罗顷的话,只叫了声来人,这让罗顷愣在那里,很快一个内侍走进,宗正指着罗顷对那内侍道:“你服侍他换了衣衫,带他去那污浊之地,看看什么叫没有荣华富贵的生活。看过之后,我再来问他。”
内侍恭敬应是,就请罗顷离开,这让罗顷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宗正要这样吩咐,但还是匆匆行礼后跟着内侍去了。罗顷一离开,永安长公主就从屏风后面出来,对宗正笑着道:“这孩子,好一张利口。”
“毕竟是皇家宗室的孩子,天生一股傲气。”宗正的话让永安长公主笑了:“如此说来,驸马是更倾向于他?”
这个他所指的是谁,宗正和永安长公主都知道,于是宗正笑了:“因为这是两可之间的话,东平郡王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楚王这么多年,虽算不上妻妾成群,也有一正妃一次妃,听说宠幸过的婢女也有好几个。这么多人中,只有次妃一人有过身孕,生下儿子,难免会让人往不好处想去。可是呢,还是那句,楚王若真想做这样的事,他和正妃夫妻恩爱,为何不让这个孩子在王妃名下,而是要抱给次妃。没理由。”
“驸马认为,并不是东平郡王所说的,是次妃为了争宠?”永安长公主了然点头,接着又追问,宗正点头:“王府真有能力做这样事情的,只有楚王和王妃,次妃真要做了这样的事情,早就会被……”
宗正停下,灭口两个字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永安长公主不由微笑:“这么看来,陛下也是这样想的?”
果真宗正点头:“不过陛下久有撤了几个藩王封地的心,这会儿也在举棋不定呢。”
天下承平日久,从宫廷到民间,都会弥漫着一股喜爱奢华的风气,本朝太祖定的规矩,宗室们的俸禄,从生到死都是朝廷出的。而且俸禄非常高,如亲王一级,每年的俸银就有一万两,这还是赏赐除外。还有封地的那些供奉。开国之初,皇家宗室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当然不会觉得是负担,现在开国已有一百余年,宗室们繁衍下来,竟已过了万人,这万人的俸禄开销,都是朝廷负担,渐渐就觉得有些吃紧。
再者皇帝每年要从内库之中拨出不少的部分赏赐给宗室众人,对皇帝来说,当然是要撤掉几个藩王,减少一些开支。宗正对东平郡王那句,陛下的内库已经很穷了,并不是假话,而是真话。
现在楚藩自己撞到皇帝刀口上,皇帝的举棋不定就出于此。宗正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不语,永安长公主哦了一声就道:“不管陛下要裁撤谁,横竖裁撤不到我头上。”
“公主大概还不知道,前些日子安乐长公主临终上了遗折,说自己早逝,孩子还小,恳求陛下赏赐三个煤矿给她的儿女,并恳求陛下允许不收回她的嫁妆,而是留给她的女儿作为嫁妆。陛下收到这份遗折,犹豫了半天,还把我叫去问了。”
自己的这位妹妹,胃口果真不小,一个煤矿每年的出息不少,她张口就要了三个,再加上那些嫁妆,她的儿女们并不会因为母亲的去世而影响享受。
“这也是母亲一点爱子之心,想来陛下不会阻拦。”永安长公主过了好半天才勉强说了这么一句,宗正点头:“所以陛下咬牙答应了,不过没有明发诏书,估计还要等那边的驸马再次恳求才会明发诏书。”
皇帝用这种方式婉转地表达不满,也不知道安乐长公主的驸马会不会明白皇帝心怀不满,但就算明白,他也不会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毕竟安乐长公主去世之后,和皇家的联系就没有那么紧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捞点实惠的。
毕竟驸马不可以再娶,但是可以纳妾,而纳妾是要花银子的,能留下嫁妆再多了三个煤矿,足够这位驸马花天酒地地过上许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