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曹觉把德拉海拖上船,这位“都老”满脸是血,真的就只剩一口气了。
唐奕缓缓蹲了下来,斜眼看着他。
“我叫唐奕,从北边来。”
德拉海瘫在那儿,气息微弱。
“见,见过......癫王殿下......”语气极尽谦卑,却是一点锐气都没有了。
“谁是小瘪三?”
“小,小老儿是瘪三。”
“呵......”唐奕笑了。“早这样儿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行了......”长叹一声,啪的一拍膝盖支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德拉海。“这事儿算过去了。”
“谢......殿下,宽仁。”不知为何,德拉海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过嘛,得给你们立个规矩。”
“殿下,吩咐......”
“从今天开始,再有人敢跟老子呲牙。”说着,唐奕竖起一根手指。
“我就抓谁回来,给老子干一年的苦力!”
“从今天开始,岛上若有一个汉人被欺压。”唐奕又伸出两根手指。
“我就抓谁回来干两年的苦力!”
“为......为什么是干苦力?”德拉海忍不住问出了声儿。
“呵......”唐奕轻笑。“让你们也尝尝被欺压的滋味呗。”
“......”
“还有一条。”
“从今天开始,岛上若有一个汉人死于非命。”这回又变回了一根。
德拉海惊骇地看着唐奕,忍不住稍稍支起身子。他想知道,这个疯子还能说出什么狠话。
“我就杀一百个都老族亲偿命!”
......
杀一还百!
唐奕可不是吓唬德拉海,这里不是中原,现在的黎峒也不是后世的一家亲。
人不狠站不稳!
想在狼群里求存,除非你比恶狼更凶狠。
“.....”
德拉海怔怔地看着唐奕,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位真的是中原来的王爷。听说,还是朝廷一位大官儿的弟子。
怎么比蛮人还野蛮呢!?
“小......小老儿记下了。”
不管怎么说,情势比人强。现在自己还在人家手里,当然他说什么是什么,一切得等把命保回去再说。
“小老儿回去一定敦促黎峒各部,善待汉人。”
“回去?”唐奕笑了。“你还想回去?”
回头吩咐曹觉,“去把这几条新规矩立在码头!”
又转向德拉海,“就不用你敦促了,我自己想办法。”
“至于你嘛......”
“你刚才朝我呲牙了,所以......”
“先干一年苦力,再想着回去吧!”
......
德拉海一声哀嚎,晕死过去。
这是哪儿来的混世魔王?偏偏倒了八辈子血霉让自己给遇上了。
晕过去之前,德拉海心头不禁浮现出最后一个念头:
“德旺都老,你自求多福吧。”
......
――――――――
事发突然,没有准备。
曹老二临时找了节木桩子把唐奕那几条新规矩刻了上去,钉在了码头上。
就立在那五十条尸体的前面,绝对的气势十足。
可是,曹觉左看看,右看看,老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这要是让人给拔了,那谁还能看到?
眼珠子一转,在唐奕那三条下面又加了一条:
“拔桩毁碑者,屠其一城!”
......
“别特么磨叽了,上船!”
正在臭美,却是唐奕和曹佾下船催促。
曹觉一疑,“还上什么船?人都抓了,那还不走陆路,等啥?”
曹国舅一翻白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雄霸海南的人物,手下怎么可能就五十来条咸鱼?等人家杀过来,还走个屁的陆路?走阴阳路吧!”
“嘿嘿!”
不想,曹觉咧嘴乐了,这点儿事儿他还不懂,故意吓他亲哥的。
唐奕无语地苦笑,这货前一刻还是嗜血的煞神,转脸儿又成了玩事不恭的曹家老二,一时间真的有点让人适应不了。
推搡曹觉往船上走,“赶紧滚上船!”
曹觉一边走,一边朝唐奕竖起一个大拇指,“装完逼就跑......”
“我喜欢!”
唐奕暗道,不装完逼就跑,还等着人家再打上门啊?
......
――――――――
可不是装完逼就跑?
船出了琼州海岸,船上的人却没有一个表现出解气解恨的喜悦。
唐疯子这回是爽了,可是玩的有点大。
杀了黎兵,抓了都老,黎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要如何收场,却是个难题了。
要知道,整个南海大岛上,别说现在是大宋对海南掌控最弱的时期,就是从前鼎盛之时,也只是沿海南大岛的外围海岸线上建立了琼州、昌化、感恩、涯州、瞻州、文昌、万宁,这几个小型的市镇,整个海南的腹地都在黎峒各部的掌控之中。
对汉人来说,那里是禁区一样的存在,那里面生活着几十万的黎峒部族。
唐奕带这点人也就灭灭德拉海,摆出来装13的仪仗。真与整个黎峒为敌,都不够人塞牙缝的。
何况,他现在已经为敌了。
......
“现在岛是上不去了。”
曹佾又回头瞅了眼海上,那十来条杀千刀的海匪船如跗骨之蛆一般又跟了过来。
“要不,咱们回去吧?”
曹国舅真有点怕了,不到这儿是不知道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呆的。脚还没沾地呢,就已经惹了一身骚。他都不敢想,等真到了涯州上了岸,又得有什么阵仗等着他们。
唐奕也知道曹佾这回吓得不轻,好声安慰:
“放心吧,没你想的那么坏。”
“还没有?”曹佾瞪着眼睛。“这都什么样儿了?还没有?”
“我就问你一句,就算琼州黎峒不追究你杀人、抓人的恶行,就算身后这帮海匪追不上咱们,最后只得放弃。”
“可是,琼州你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这就是与整个黎峒为敌!”
“到涯州你怎么上岸?一路杀过去吗?”
“还杀一还百?”
“有实力那就是警告,没实力那就是挑衅!”
唐奕眯眼瞅着曹国舅,极尽嘲讽:“要我说,你这脑子有时候真不如老二。”
“你!!”
“你什么你?”
“我提过一个字的‘黎峒’吗?”
“呃......”
曹佾立时无言,好像,是没提......
心有不甘,强辩道:“那黎峒的都老,不就代表黎峒嘛?”
唐奕闻言,指着曹国舅半天没说出来话,有时候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
“景休,稍安勿躁!”
却是吴育出声了,老神哉哉地的一捋长须。
“景休显然来之前没做过功课,都老是不能代表黎峒各部的。”
吴老头是除了唐奕,众人当中唯一还算轻松的。此时,也是耐心地给曹国舅等人解释了起来。
都老确实不能代表黎峒各部。说白了,他们也只不过是有势力、有财富的普通黎人罢了。
只不过,岭南富霸成风,有钱就有一切,才使得他们的地位更高。
虽然都是黎人,可是与黎峒各部的族长、首领是有本质区别的。甚至可以说,在相处上并不和睦。
“不和睦?”曹国舅疑声道。“不是说蛮夷之地的异族都是很抱团的吗?其心甚齐,动一而牵百吗?”
吴育摇头,“不尽然。”
“这么说吧!”唐奕把话头接过来。“你说都老甚富,这钱财都是哪儿来的?”
“......”曹国舅不说话了,他大概摸到一点门道。
可是,潘丰还没听懂:“哪儿来的?”
唐奕无语道:“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大岛商贸不畅,除了盘剥穷苦,还哪来的生财之道?”
“这岛上又有多少汉人?绝大多数不还是黎峒苦人?这些所谓都老靠的就是盘剥腹地各部产出才累下的家财!”
“哦!”潘丰恍然大悟。“难怪这一路看到、听到的都是岭南贫富差异甚巨,原来是这个缘故。”
唐奕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收拾的是都老富族,与黎峒各部有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可不是兄弟。”
这么一说,大伙儿倒是松了一口气。
黎峒各部数十万之巨,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只要不与整个黎峒为敌,倒还好过的多。
“可是......”曹国舅依旧不放心,“就算只是得罪都老富族,到涯州你依然不好办啊!”
提醒唐奕道:“你可别忘了,这可不是过路,你是要在那儿扎根的。”
“不是到琼州杀完跑路就能了事的。”
“放心吧!”唐奕满不在乎。“好办!”
“大郎!”曹佾柔声道。“你要知道,你可不是一个人。”
要是唐奕自己,有黑子和君欣卓,有曹觉和阎王营,还有两艘快船,疯得下去就疯,疯不下去就跑,谁也拦不住他。
可是,问题是,不是他一个人啊!
船上还有吴育,还有萧巧哥和福康。最最重要的是,官家把亲儿子都让你带出来了,你就这么去冒险?
“万一宗麒有什么闪失,你我万死莫辞啊!”
......
“景休多虑了。”
又是吴育出来替唐奕解围,使得唐奕怎么看这老头怎么可爱。以前都是和他对着干,这回怎么这么帮忙了?
只闻吴老头又对曹佾道:“老夫倒觉得,大郎说的有些道理,涯洲似乎没那么凶险。”
说完,不等曹国舅再絮叨,转向唐奕,“老夫倒有一计,可保你在涯州畅通无阻。”
唐奕闻言,登时喜上眉梢,“关键时刻,还得您老出马啊。”
“快说说,是什么馊主意,看与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去!”吴育嫌弃地瞪了唐奕一眼。
这浑小子,什么时候都没个正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