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回头，正对上老娘那吃人的目光。顺子满脸委屈回望老娘，心道：“我又犯啥错了，您无缘无故打我干啥？”

“还愣着干啥？没看别人都出去帮忙了么？你们俩还不赶忙帮着打120，出去阻止他们吃鱼！”

顺子和朱子康对视一眼，慌忙掏出手机拨打起120。

暂且按下心中疑虑，管他们做法不做法，当下救人要紧，早点阻止一家吃鱼，就能避免一起悲剧，120能早到一分，就能多挽救一个人的性命。

慌乱间，村民们的音容相貌如同幻灯片一样在顺子眼前一幕幕转过，东家大婶那爽朗的笑容，西家阿婆关心的询问，南家老太默默的关心，北家大叔擦着汗水帮他们家收割麦子。这些埋藏在心底的点点滴滴，平时难以引起丝毫波澜，而如今正是这些再普通不过的片段，让他心绪难平。

挂了120电话，顺子慌忙朝门外跑去，看见那群老头老太太边跑边呼喊：“千万别吃鱼，鱼有毒！有毒啊！！千万别吃，呜呜！！！”

几个老太太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哀伤渐渐弥漫了整个小河村。

或许他们曾经不把平常人看在眼里，枉顾他们的性命。可这里不同，这里的平常人对他们而言不同，这里是他们守护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瘸子，每一个傻子，每一个小孩儿，每一个老人都是他们或者他们祖辈日日夜夜看护着长大的。

顺子听着悲戚的哭腔，尖锐的叫喊，焦急的拍门声，神情又恍惚了起来。

每年夏天，他喜欢坐在梧桐树下，仰着头听村妇们议论谁家姑娘水灵，谁家汉子壮实‘干活’有力，谁谁谁的力度持久，一个个羞红了脸想要找那人试试。

每年春天，他喜欢乘着村长家的东方红牌拖拉机，跟几十个村民拥挤着，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去县城里看社火，拜神佛，尽管口袋里没一分钱，他也快乐。

每年秋天，他喜欢躺在装满玉米杆的拖拉机车斗上，享受着晃晃悠悠的晃动，仰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看着上面自由飞翔的布谷鸟，心里感激帮自己家拉玉米杆的汉子。

每年冬天，他喜欢跟一群村里的抠脚大叔、大爷挤在玉米杆垛边上晒着温暖和煦的阳光，听他们谈论着村子外面的故事，工地上谁又跟谁睡在了一起，谁会讨老板欢心，多挣了几个工分。

有那么一瞬，他两眼发黑。

仿佛看见……。

夏天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梧桐树下默默发呆；春天里，他看着空空荡荡的村子，有三两个人形色匆匆照看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孤儿；秋天里，一眼望去，天依旧很蓝，鸟儿飞的依旧欢快，可田地里没有了连绵不断的庄稼，而成了无人管理的杂草坡；冬天里，村正中的玉米杆垛下，只剩下了他一人看着温暖的太阳，不管阳光有多么温暖，都无法平慰心里的孤独哀伤。

想着想着，眼前一黑，顺子便跌倒在地。

身后紧跟而来的朱子康慌忙跑过来扶起他，问道：“你怎么了？”

顺子一手扶着朱子康站了起来，大口喘了几口气，才压住心中的胡思乱想，冲朱子康大声喊道：“别管我，快去阻止他们吃鱼！”

“可你……，你不要紧吧！”

“别管我！！！快去救人！”

“你快去救人！！！”

顺子嘶哑的吼叫吓坏了朱子康。他涨红的脸，急促的喘气，无助的眼神，让朱子康手足无措。

“快去救人！！！咳~，咳，救……，救人！”

一口气上不来，顺子缓缓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