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师父。”我用铲子撬开了钉子,开了棺,用袖子捂着口鼻朝里面看去。
“把灯笼点上!黑灯瞎火的,你看得清吗?”王胖子嘴上说着,脚已朝我屁股踢过来,我一个趔趄,差点跌进棺材里。
“是,师父。”我摸了把屁股,看了眼天上那已变得昏暗的月亮,点燃了灯笼搁在棺材上,周围瞬间亮了起来。
“死者为男性,看起来很年轻,约莫二十五岁左右,面色乌黑,初步死因应该是中毒身亡。”
我说着,扒开他的衣裳:“伤口在左侧腹部。”
“是什么伤的?”
我一愣,出门时王胖子只说让我带把铲子挖座坟,没说验尸啊?身上也没件工具。
可是跟在他身边十年的经验告诉我,得就地取材。于是我折了根树枝探了探伤口,又把灯笼举近了看了看:“是被一种尖锐兵器所伤,伤口中间深四周浅,应是一种梭形利器,好像是镖?伤口血色乌黑,怕是有毒。”
“嗯,确是毒镖所伤。”
我闻了闻伤口的毒血:“这种毒比较稀有,好像几年前陪师父验尸时见过。叫做……哦,对了,雪中一点红。当年……”
我住了口。王胖子这人没什么朋友,刺史府衙役众多,他只跟两人有些交情,隔三差五在一起吃吃酒。一人倒真是胖子,刚好也姓甄,所有人都称他“真胖子”;还有一人姓蒙,却是极廋,人送外号“蒙瘦子”。
大前年冬月十五,襄州城混入了奸细,“真胖子”和“蒙瘦子”发现了异样,带了二十人去追,结果“真胖子”等十七人便是死在毒镖之下,而“蒙瘦子”也失去了一条腿,只有两名小捕快侥幸逃生。
王胖子扒着棺材看着里面的尸体,声音也有些颤抖了:“江湖啊,你……知道吗?这人……就是当年杀害了我朋友的……凶手。”
“师父,他已经死了,节哀吧。从血液的凝固程度和尸斑的状态上看,死亡时间应该在三个时辰前,大概也就是昨晚戌时左右。”
“没错,昨日钦差通知我们酉时集合,审了好几个案子,后来还当众把他揪了出来,本想把他押入大牢改日再送往京城审讯的,谁知他当场畏罪自杀了。”
王胖子叹了口气,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接着道:“你小子对于人体各脏器还不太熟悉,若想成为仵作,这可不行,趁这个机会,剖开他的肚子,好好看看,错过了,以后再上哪儿给你找这么好的标本去。”
“不是,师父……”
“还管我叫师父就照做,看清楚了,明天给我画一张详细的图,每一节肠子、每一根血管都给我画清楚了。”王胖子厉声说道,扔下一把尖刀,已毅然离去。
对于这个王胖子,我是十分敬畏的,谁让他是我师父呢?可是,我可不想像他那样,一辈子就做一个让人瞧不起的下贱仵作,我……我可是还要干大事的人。
我叫李江湖,“李”,可是国姓,威风吧?“江湖”二字叫起来多豪迈,再怎么着,不做个将军,也得当个大侠,再不济也应该跟那个龙雨寒一样做个捕快吧?怎么能一辈子就跟死人混?关键是,每天哪儿来的那么多死人等我验尸?
可是,明天要交图啊!交不上怕是又得挨打。我摸了摸右脸,不禁事先为它感到委屈。是谁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是谁说的,打人不打脸的?
哎,王胖子不是君子,又不讲理,哪儿懂这些?关键是,他还特么还是个左撇子,一打人就习惯性用左手,每次都是我这右脸受伤,我都觉得我这英俊的脸蛋儿都被他打歪了。
我叹了两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尖刀。棺材里的死者虽是细作,可是人家既然都畏罪自尽了,为何还要被我拿来解剖学习呢?
再说了,王胖子又不在旁边教我,我哪儿会分得清楚每一根血管的情况?还有,我画这些干什么?谁杀人还把人家剖开了再动手?就算是个大夫,也是望闻问切,谁会开刀啊?
“呜,呜……”
猫头鹰的哀鸣更加恐怖,一阵风吹来,一个个黑影也张牙舞爪般地好像随时会扑过来。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将刀插到腰带上,再朝尸体一拜:“对不住了,兄弟,看着你也不像是凶神恶煞,大家也都是各为其主,也都不容易,你接着睡吧,打扰了!”
说着,我便迅速盖了棺,掩上土,拿着灯笼、铁铲逃也似地离开了这片乱坟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