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对冯六郎的尸检大意了,我只是在判断他是不是活着被烟熏死的,而忽略了他死前是否昏迷。
“会。”我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林晟走到我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刚才在现场忘了给你说了,那个冯六郎被发现时是头朝屋里脚朝外。
一般被烟熏死的人,死前都会拼命往外跑,坚持不住了倒地爬行,最终死亡时头都是奔向门口的。
而这个冯六郎,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会不会是被人打晕了扔到房里的?”
我看着那双嚣张的眼睛,一切也都了然于心了,这就是昨天他所说的,验尸时会出现的怪异的地方?他们故意忽略的细节?
冯六郎是被林晟的人杀的,为的或许就只是给我一个警示!
肖县尉上前一步:“林主簿是怀疑有人故意纵火,利用火情害人性命?”
“难道肖县尉不感到可疑吗?”林晟反问。
“陆氏面粉铺在那条街也有些年头了,掌柜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会没有点安全常识?有人故意纵火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
徐县令摸了把胡子:“所以,这个案子我表面虽然结案了,可我们私下里还要接着查。肖县尉,你去查查,看那个冯六郎平日里可有仇家?”
“明府,有人喊冤!”高捕快跑进来禀报。
“哎,这一个个,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徐县令嘴里埋怨道,整了整官服,直奔大堂去了。肖县尉和林晟当然也紧随其后。
“李江湖,怎么呢?瞧你这张脸,这是在寻思着到哪儿去买后悔药吃吗?”一张芝麻饼般的脸映入眼帘,张孝全阴阳怪气地嘲笑道。
我不想多言,绕过他就欲走。
“哎,放宽心,没多大的事,县令都没有怪你!”张孝全赶上几步,安慰道:“干我们这行的,也不是神,只能说,凭我们的眼睛、鼻子、感觉……尽可能详细地还原尸体的死因,为县令他们查出真凶提供点儿帮助。至于他们能不能顺利结案,这可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我干这行快二十年了,验过的尸也不是个个都找到凶手了。”
我又想到了林晟的话,一把握住他的肩头:“张叔,近十年来,可有比较怪异的案子?”
“怪异?”张孝全一愣:“什么意思?怎么个怪法?”
“就是……有些人死得蹊跷,感觉是人为的,可……又是意外。”
“这个肯定有。你跟我来。”
我激动地跟张孝全进了一间屋子,只见他从床底下拿出一本册子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翻开一页:
“你看这个,也是寒冬腊月出门未归,被发现死在晴川河里,这是去年的事。徐县令查了几天,一无所获,只好判他意外落水。可我至今心里还有个梗,因为我在他背后还发现了一处淤青,不知是落水后撞在了河底的石头上伤的,还是被人打的。
还有这人,大婚之日,接了新娘子进门跨火盆,结果礼服一下子就给着了,当场被活活烧死。前年夏天的事。我至今还觉得匪夷所思。也是查了一圈,无仇无怨,只能算作意外结案。
还有这人,四年前的案子,当时徐县令还没来呢。吃饭被噎死的。还有这个,走路摔死的。这个,被雷劈了。这个……你自个儿翻翻,五花八门的死法。
哎,反正,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死得蹊跷。可是怎么查也查不到异常,所以只能算是意外。
我一个人也是尽力了。如今钦差来了,徐县令对有死人的案件也重视起来,所以,但凡有命案,都会争取两人查验,好多寻求些线索,可是,也不见得就能事事如愿哦!”
告别了张孝全,我的心里更加忐忑了,林晟的话如利刃一般直刺我的心头。作为一名兼职仵作,我有责任为每一名死者查出真正的死因。可是,能不能替他们找到真凶,为他们报仇,这个我还真管不了。
魂不守舍地从侧门出去,经过县衙正门口,却见又围着一群人。
有人喊冤?什么案子?
突然觉得,我跟那些普通百姓一样,何时也爱看热闹了?不,我就是个普通百姓,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嘛。
麻溜地顺着人缝挤进去,就见徐县令一记惊堂木拍下去:“你说王老头害死了你夫君,可有证据?”
“青天在上,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我家六郎一直在陆氏面粉铺里做工,从未与人结怨,若非说得罪了什么人,就是他!他上次偷吃鲤鱼,被我家六郎发现,举报到县衙,定然怀恨在心……”女子说着,掩面痛哭起来。
“哎哟,冯家娘子,老叟哪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旁边的老叟叫着委屈。
徐县令面色一沉:“那个案子都已经过去了。还是钦差亲自审的,不知那是条什么鱼,反正已经被钦差捞出来喂了猫了,鱼汤也被钦差喝光了,我都没有怪罪你们,现还有什么好提的?”
女子擦了把泪:“那铺子里那么多人,别人都没事,为何我家六郎偏偏就死了?”
“哎,水火无情,人各有命,你这是让我去找老天要个理由吗?”徐县令朝头上拱拱手,满脸无奈:“好了,死者为大,早些入土为安吧,丧葬费尽管找陆家去要,他不给,再来找我。明天就是新春了,带着孩子、老人好好儿过日子!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