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关门谈了半晌,你来我往,互相套了许多话,不过事情到最后也算是谈成了。
小六见丁实起身要走,知晓他脸上的伤还没擦药,当下就猜出他打的是个什么算盘,当下挑眉道:“这下可以去寻明月给你擦药了。”
丁实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活脱脱一个憨厚老实人,可同他深入交谈过的小六却知道,这不过是这人的表象罢了,其实心细如发。
因着上回卫渡远来了个出其不意,匈奴人倒是久没动静了,大昱许多将领都认为万野这是打算休养生息,等容后再战。
卫渡远却是不以为然。
这容后再战是真,休养生息却是假,匈奴士兵并未伤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这不过是因着万野还有别的打算。
具体是什么打算,听听这几日士兵们私下里的议论就晓得了。
“要不是朝廷给我们派了这么一个纨绔来,我们伤亡会如此惨重吗?”一常年驻满脸不屑地同他身旁的士兵道。
那士兵掏了掏火,嘴里骂骂咧咧地接道:“那不是,什么玩意儿?我们送死,他领军功?他做了什么了?在战事吃紧的时候还去喝花酒,看样子还真是好日子过惯了。”
“就是,我一看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就觉着他不是个正派的。”一士兵当下也凑了过来,说着说着嘴里还吐了口唾沫,“说什么同吃同睡,人家不定瞒着我们吃什么山珍海味呢,大不了去沙城的花楼里再改善改善伙食,开开荤,哪像我们?就只能指望着那几个玩腻的军妓。”
说着,那几个士兵就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朱边正欲上前说说这几个在背后编排主帅的士兵,却是被斜里出来的一只手臂拦住了。他抬头看着拦住自己的人,不是卫渡远又是谁?
朱边还欲说什么,卫渡远却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然后两人又悄没声息地离开了。
其实两人还真不是故意偷听别人墙角的。
卫渡远觉着士兵这几日有些松懈了,今儿特地带着朱边四下里看了看军营内外的防守,一回来就听见几人在背后议论自己了,这一听自然就听得多了点。
回到了营帐,朱边终于是耐不住性子了,急吼吼地问道:“你拦着我作甚?这群小子,胆儿肥了是吧?竟敢背后私自编排主帅!”
卫渡远却是不以为意,打趣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得了我要来的消息怕是没少在我背后编排我吧?”
朱边讪讪笑道:“那不是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嘛!”
卫渡远上下打量了朱边一番,旋即又收回了目光:“非议我还听得少吗?你别说你今儿才听到这番言论。”
朱边当下也肃了脸色。
卫渡远看着地形舆图,接着道:“事儿说小是小,说大就大了。小了去,不过是几句闲话,一笑置之就罢了,大了去,可就是动摇军心了。”
朱边面色一变,眼神微微垂下,却是不敢再看卫渡远了。
卫渡远可不管朱边脸色如何变幻莫测,径自道:“要是动摇了军心,上了战场没人听我指挥,后果谁来负责?谁的命都只有一条,谁都负不了责!”
卫渡远不得不说万野这算盘打得精,欲要从根部击溃敌人,就得先让敌人不相信自己的主帅。
敌人内部先溃败了,己方自然会将伤亡降到最低。
朱边赫然抬头,就见卫渡远一双眼似兵刃般,直直向自己射来,且自己是避无可避。
他知道,卫渡远不是好惹的,他或许早看透了一切。
他的双唇颤了半晌,最后颓丧道:“是我说的,是我传出去的。”
卫渡远眼中冷意不减反增,声音却仍如以往般平静:“为何?”
朱边颤了颤手,似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单膝跪地,然后抱手施礼道:“因为我不服,不服你一个从未带过兵的人来做主帅,凭什么?我才是这边疆的主帅啊!”
“这就是你的不服?”卫渡远嘴角牵起抹讽笑。
明明是臣服的姿态,偏生还要说着自己不服,真真是可笑至极。
朱边从未见过这般刻薄的卫渡远,只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