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循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这句话尾音一落,江循从刚才起绷紧的神经彻底断裂开来,海洋似的疲惫感一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把他的意识彻底冲淡至虚无
。
他是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的,刚刚苏醒时,太阳穴像是有电钻钻着似的疼,江循蜷着身子,捏紧被角,在满是沉香淡淡气息的枕褥间有点烦躁地翻了个身。
江循身在卧房,从主室那边传来的争吵声愈加清晰,江循也是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个有点少年气的嗓音属于谁:“……七哥你怎么也陪他一起发疯!我玉秦两家是有世仇,可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罢了,你把这人带回东山,是要同秦家彻底撕破面皮吗!”
东山……
江循这才意识到,从刚才起袅绕在身边的熟悉气息属于谁,强烈的安全感让他往被子里蜷得更紧了,从太阳穴处传来的闷痛也更加清晰磨人。
外面传来了玉邈淡然的声音:“玉氏门规,禁高声,禁喧闹。”
玉逄立刻压低了些嗓音,但语气变得急切起来:“是,小九,你是家主,但你别忘了我也是八哥!我若是不管,你……”
玉邈:“我再说一遍,禁高声,禁喧哗。他正在休息。”
玉逄:“……艹。”
玉邈:“注意言辞。”
成功噎得玉逄哑火后,一个江循听来略耳生的声音开了口:“家主做得有理。秦氏多奇宝异器,也擅长制作刑具,相传秦氏拢共有一千一百八十五件刑具,若是上了秦……江公子的身,恐怕他就真的走不出渔阳山了。”
……该不会是那个锯了嘴儿的闷葫芦吧?玉邈的七哥玉迁?
……他居然会说话?
在江循的记忆里,这家伙顶着一张古井无波修炼成佛的脸,何止是不苟言笑,简直是死水无澜,除了和玉逄还有点儿话说之外,简直是一个行走的冷漠.jpg表情包。大家还以“谁能让玉迁开口说话”打过赌,秦秋擅长阵法,便做了个复杂的阵法把玉迁困在了里面,要他说一句话才放他出来,玉迁和她僵持了大概一天左右,最终以秦秋的耐心告罄而告终。
一想到秦秋,悲凉的感觉从江循心脏里一寸寸扩散出来,他转头看向半启的轩窗外,现在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候,落日余晖就像江循小时候收集过的五彩糖纸,色泽暗淡地映在窗棂上。
阿牧,或者现在应该叫做秦牧,怯怯地开了口:“小循……对不起……”
江循有太多问题要问,可是到了嘴边,只化作浓浓的疲惫感,牵制住他的唇齿,只容得他吐出几个精疲力竭的字眼:“……让我想想。”
其实江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想些什么,他只是望着窗外流转的光影发愣。在木质的窗棂上,粼粼的霞光一格一格地向西移动而去,让江循恍然间觉得自己像坐在一辆开往远方的列车上,不知道终点,不知道方向。
他连什么时候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只温暖的手分开了他浓密的额发,径直压在了自己的前额上。
江循马上闭眼装死。
那只手用了些力气,把他的脑袋拨弄了个来回:“江循?嗯?”
江循忍着头疼,睁开了一只眼睛,睫毛却碰上了一个温软湿润的东西
。
玉邈俯下身来,亲吻了自己的眼睛:“放鹤阁。这里是我的地方,你安心住下便是。”
江循的手架上了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只掐着他的锁骨,低声重复着玉逄对他的评价:“……你疯了。”
玉邈在床边坐下,手掌按在江循的手背上,一把抓紧,微微发力捏在手心:“那又怎么样?”他就这样握着江循的左手,和衣在他身侧躺下,“再者说,发疯的也并非我一人。”
江循盯着他的眼睛看,而在接触到江循的视线后,玉邈捏着他的五指,凑到唇边暧昧地落下一吻,像是在试探眼前的宝贝是否当真属于自己:“展枚和展懿帮忙挡了秦家主,乐礼启用了他的画阵,我才能带你和乱雪回来。”
江循闻言急忙翻了个身,牵扯到了剧痛的头也顾不得了:“他们怎样?”
玉邈道:“展家主说要把两个儿子带回去严加管教。乐礼现如今已是乐家的代理家主,自然无人约束。”
江循忍不住皱眉,头又一抽一抽地疼起来,他把脑袋勾下来,抵在玉邈的胸口,闷闷问:“乱雪怎么也跟来了?”
玉邈反问:“他当众那般袒护你,你让他还如何留在秦家?”
见江循不再发问,玉邈便抓住了江循的肩膀:“……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跟我解释一下当年秦牧的事情。”
江循的头疼得要炸了,像是有电扇的叶片不住绞动着他的脑浆,他只能咬着牙勉强应付:“……我……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