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鹤阁中,乱雪去给江循准备汤药了。江循斜躺在床上,将阴阳一开一合。白色的仙人骨被换成了青玉伞骨,碧光流转,滑润趁手的伞柄触手生温。江循把伞打在头上滴溜溜地转,由衷地勾起唇角。
转了一会儿伞,他将伞重又放下,手指细细地顺着伞骨的走向抚摸着,精纯的灵力如水般规律地漾动,随着指尖的划动一路亮起温润的微光。
江循一边玩着自己的新伞骨,一边道:“好了,有话就说吧。阿牧?”
顿了片刻,阿牧才开了口:“小循……”
江循将伞支在自己的大腿上,捏了捏自己的右手:“抱歉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当年我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我和你可没有恩怨。”
阿牧本来正在斟酌言辞想好好安慰一下江循来着,被这么一捏,他过电似的敏感地抽抽了一下:“不要碰啊小循!”
江循反倒起了点恶趣味,细细地抓挠抚摸着自己的右手,感觉到那小小的一点精魂在自己手掌里痒得滚来滚去,不住声地告饶,正乐呵着,突然就听到阁外传来了一片脚步声。
他停止了对阿牧的骚扰,直起身来,侧耳听着,确定脚步声的确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之后,他正准备下地,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少年音:“他就在里面。”
……玉逄?
紧接着,一个浑厚性感的陌生声音响起:“小九不在?”
玉逄的声音转眼间已经到了门外:“刚刚被宫公子叫走了。长老要与他在明照殿谈话,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不好的预感刚刚在江循头脑里冒了个尖儿,放鹤阁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来人鱼贯而入。转眼间,屋子里多了八个琉璃白的身影,把江循团团堵在了床边。
……这些人是来上坟的吗。
看着这八张和玉邈一样写满“性冷淡”三个大字的脸,江循怀疑下一秒他们就要把自己毁尸灭迹,然后各自掏出八个花圈抡到自己脸上。
在一群陌生的脸中,江循认识的也只有玉逄和玉迁,其余倒是在茶会上见过几面,但要对号入座地叫出名字来可不大容易,更别说猜出他们的来意了。
玉迁由于平时就顶着一张过度老成宛如上坟的脸,此时也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玉逄则明确多了,他抱着胳膊,面色不虞道:“江公子,我的几个兄长,还有我,想找你谈一谈。”
江循打了个激灵,马上抱住了自己的阴阳,拱在床角作蜷缩防御状。
但是,他越看其中的一张面孔越觉得面熟,思虑片刻,他恍然了
。
当年在红枫村,就是他带着玉邈去驱除疫毒的。
注意到江循在盯着自己看,那人天生一双银星似的眸子闪了闪,嘴角微翘,开口道:“我行三,名迢,字观月。弟妹,初次见面。”
江循马上乖觉地打蛇随棍上:“三哥好。”
玉逄脸都绿了:“三哥你别起哄成吗?!”
因为修仙结丹的缘故,这些人的年龄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岁上下,江循看不出他们的具体年龄,只能靠他们的站位猜测孰长孰幼。这时,一个站在靠中间位置的人冷然抱剑点评道:“小九的眼光还成啊。我以前怕挨揍,都没怎么细看过秦家公子长什么样儿。今日一看,还真是……”
站在中央位置的人略一点头,接过了他的话:“一表人才,雌雄莫辨。”
江循:“……”
玉逄气得跺脚:“大哥,二哥!正经点行吗!我们要说的是小九的事情!”他转向了江循,声音里压着火气,“江公子,我九弟为了你把命玉都毁了,此事你可知晓?!”
江循握紧了阴阳,手心隐隐被那玉制伞骨硌到,不疼,还蛮舒服的,但就事论事,玉逄的话算不得难听,江循知道,玉邈现在背负的压力有多么大,这压力来自于不断施压的秦氏,当然,也来自于他自己的宗族。
玉邈他还真是领了个天大的麻烦回家。
见江循沉默,玉逄的眉头皱得更深:“你说话呀!你当真要做我家小九的道侣?”
江循知道自己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说“是”,不仅臭不要脸,且八成要挨揍,但他还是厚着脸皮坦然道:“是。我与他数年同窗,早就心悦于他。”
玉邈既然不在,江循索性把话都说开了,一句一句,斩钉截铁。
“我没有见过比他更会使唤人的人,没有见过比他更伪君子的人,也没有见过比他还好的人。”
“最初是日日陪伴,不觉有他。后来,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我愿意做他的道侣,其他的身份,我都不需要。”
江循的话,叫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
当然,有些话是不能说给他们听的,江循只默默对自己道,我江循何其有幸,与他有这一百三十二世的情缘,有这死了一百三十一次,还要回来,找到他、爱上他的情缘。
一口气把心里话说完了,江循盘腿抱伞,准备挨揍。
玉逄望着江循,叹了一口气,伸手搭在江循肩膀上,捏紧,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心中就有数了。”
江循:“……哈?”
玉逄倒退一步,转向了身后的其他七位兄长:“此人从此后便是东山玉氏的人了,既然是东山玉氏的人,若是秦氏前来要人,几位兄长知道该如何办了吗?”
七只脑袋齐刷刷地点了下去
。
江循:“……”
他觉得这八个人的护犊子情结不轻。
玉逄转向了江循,嫌弃地抱臂盯着他:“既然是小九的人,便是我们的弟妹了。以后见到我要喊八哥,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