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循在玉邈怀里微微点头,玉邈心口处的衣服也被他的一只手轻轻捏皱了。
杂乱的记忆在江循的脑海中发酵,糅合,搅得他的前额处隐隐生痛。渐渐的,种种线索,指向了一个同人名,应宜声。
细细想来,江循的人生仿佛存在着一条无形的丝线,与应宜声缠绕在一起。两人从未相见,但是,江循所遭遇的一切都因他而起。千丝万缕,千头万绪,不可尽数。
红枫村和牛家镇之事,皆因应宜声叛离宫家,将仙魔两道搅得腥风血雨,魔道势力才得以抬头,猖狂搜查衔蝉奴的下落,逼得江循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被推入了秦家,改换了音容面貌,变成了另一个人。
后来,也是因为应宜声的枫林截杀,江循的一生再次改头换面,他唯一的一点自我也被剥夺殆尽。
当年的五派合围也没能要了应宜声的性命,殷氏将他收入牢笼,结果却让他逃出生天,还白白搭进去一个太女和十数条殷氏弟子的命。
应宜声尚活着的事情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几乎等同于公开的秘密。几个家主知道,像江循这样的世家子弟当然也是知道的,包括宫异也是如此。这也导致,即使被玉氏教养多年,他的性格中也总带有那么点蠢蠢欲动的暴戾因子。
——如果知道自己全家人的性命都葬送在一人手中,而那人却活得好好的,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任凭是谁都会忍不住变态的。
只是那应宜声数年来杳无音讯,无迹可寻,倒是以太女为首的一批拥趸甚嚣尘上,既与正道对立,也同魔道格格不入,成了一股灰色的隐形势力。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最让江循在意的,是应宜声那在一夕之间成长起来、强大到足以抗衡整个宫氏的灵力。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宜声之前是“宫徵”一脉的预备门主,也是宫家家主宫一冲的入室弟子,虽说是前途无量,但也不至于有着如此恐怖的隐藏实力,更别说是在没有修炼魔道的前提下。
在与应宜声短兵相接的枫林之中,江循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发现自己与应宜声灵力的某些相契之处,才得以悄悄阴了他一把。
现在想来,那点所谓的“契合”,透着一股难以难说的微妙意味。
值得注意的是,余杭宫氏一门的修炼主山,就名为“悟仙”。
衔蝉奴的神魂碎裂后,各分四片。一片转世投胎,一片钻破虚空、落入衔蝉奴自己亲手构建的朱墟监狱之中,好镇压在那里作乱的凶兽恶魔,一片就在西延山,也就是衔蝉奴的葬身之处。
而悟仙山,是三百年前衔蝉奴最爱游逛的仙山福地,因此在他死后,也有一片神魂坠落到了那里。
若是应宜声无意间在悟仙山中发现了自己的神魂碎片,并借靠神力修炼的话,灵力的确会在短时间内产生几何水平的飞跃,且不用身入魔道。
这也可以解释,江循与他灵力流转中存在的“契合点”是什么了。
种种破碎的证据串并在一起,只能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猜想来,但江循已经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去做什么了
。
——找出应宜声,拿回自己破碎的神魂。
窝在玉邈怀里,江循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和盘托出,玉邈则淡然地点下了头:“我记下了。此事交与我便是,你不必忧虑。”
江循沉默了片刻,随即道:“玉九,此事我想自己去做。”
玉邈站住了脚步。
一阵清风掠过听涛道两侧,掀起一阵窸窣有声的松香浪。
顿了半晌,他才问:“为何?”
江循知道玉邈是有点生气了。人家前脚信誓旦旦地保证要保护好自己,自己后脚就要作死撒丫子往外溜,任谁心里头都不爽。
他往玉邈怀里迎了迎,勾住他的脖子,尽量抬起上半身来,贴在玉邈耳边低声道:“应宜声太危险。我怕你有事。”
从他口中呼出的软腻撩人的热风带着一股酥人筋骨的媚劲儿,让玉邈的眉头跳了跳:“如果对你有助益,再大的风险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你找他作甚?难道是要让他为枫林之事作证,证明秦牧并非你所杀?这可能吗?”
江循不说话了,只伏在玉邈耳边,轻轻啃咬着他的左耳,舌尖轻轻刮过耳尖,舐过敏感娇嫩的耳廓,留下一道淡淡的水迹后,他吮住了玉邈饱满的耳垂,让那滋润的柔软在唇齿中吞吐进出,偶尔用牙齿在上面不轻不重地一咬。
在这样缠绵而靡靡之气的耳吻下,玉邈没说话,只用手狠狠握紧了江循的一侧臀肉,逼得他身子离自己更紧。
……江循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转移玉邈的注意力了。
他没办法向玉邈解释衔蝉奴和神魂的事情,就像他无法向他解释一百三十二世的轮回一样。
原因之一,他猜不准玉邈对于此事的态度。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是头神兽”这个事实的。
原因之二,变猫蹭床的事情太羞耻了说不出口。
原因之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衔蝉奴。
阿牧知晓他心中所想,忍不住发言安慰他:“小循,你告诉玉邈吧,他会相信你的。”
江循禁不住苦笑:“他一定会。但是他要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他不缺这点来自玉邈的认同感,他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他的神魂未全,旁人无法相信他是上古神兽衔蝉奴,对于不能理解的事物,人们更愿意将其归结为“怪物”,所以,秦牧之死当然、也只能是怪物的错,自己一切的举止都会被解释成居心叵测,就算在众门派前化出灵兽之身,那也只能坐实自己“怪物”的身份。
——毕竟应宜声也在保全了自己的仙体的前提下,大行杀戮之事。灵兽之身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所以,只有补全了自己的神魂,验明正身,有了足够的资本,他才能堂堂正正地走出玉邈的庇佑,才不用成日躲在放鹤阁里,就连出门也要避人。
他不想做《兽栖东山》那个遗臭万年的浪荡子,他要活过他那一百三十一世都没活过的结局,然后告诉所有人,你们看看我,书里写的都是错的
。
江循没办法把这样隐秘的心情告知玉邈,他也只能尽量转移玉邈的注意力,好让二人的话题不再这样沉重下去。
……直到他被玉邈背朝下丢到了听涛道的台阶上。
江循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好像让其他的东西沉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