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明白《兽栖东山》里的内容是怎么来的了。
民间百姓的脑洞大过天。
云霰姐那句“肉舌之力更胜于神力”的话,现如今看来倒是一语成谶了。
说实在的,江循对自己的事情没多少兴趣,只是平白拖累了那些个女孩儿和小秋,他是当真过意不去。
江循把一壶茶饮尽,拿起桌边靠着的、糊了一层难看油纸的阴阳,正欲起身,身子便僵在了半空。
他坐回原处,压着腰侧不动弹了。
刚刚安抚下那批客商的小二恰好看到了江循咬牙隐忍的场景,颠颠儿地跑近,问:“哟,客官,您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
妈/的刚被捅了一剑,肾都被捅穿了,换你你适得了吗?
江循现如今虽有三片神魂傍身,但一早起床就被六七十个金丹后期的魔修围着打也是够呛,虽然在打斗过程中他全身而退,但因为急着走忘了补刀,冷不丁就被个还剩一口气的家伙穿了个透肾凉。
偏生这剑还是带魔气的,在体内乱窜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妙,闹得江循现在伤处还是隐隐作痛。
江循都交代过了,那小二却不肯走。
他皱眉看向江循的腰侧,黑衣之上斑斑血迹依稀可见,怎么看都可疑得很:“公子,您是受伤了?”
江循索性撑起了那片被血弄污的玄衣,大大方方展示给小二看,同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说八道:“你说这个?非也,我家是屠猪宰狗的,身上常有这些东西。”
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儿,也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江循取了伞,留下两个铜板,迈步走入了白雾弥漫的雨中。
腾腾的雨雾在积水的地面上打出一个个圆润的水泡,后降的雨水又将层层叠叠的泡沫打灭。天地间密织的雨帘将视线变得一片苍白,小小的斗笠根本遮不住雨,很快围绕着他的身子形成了一圈水帘,不断倾斜下落的雨水和斜刮的季风把他的衣裤都沁了个透湿。
江循涉水走在湿润到呛人的雨水之中,进了水的靴子踩出叽叽咯咯的声音,他觉得这声音有趣,便在雨水中跳来跳去:“阿牧你听,哈哈哈。”
手臂中的秦牧本来默默地不吭声,被他这么一逗也憋不住乐:“小循,你别闹,你伤还没好qwq”
空旷的街道声,除了雨声就是江循撒疯的蹦跳声,被阿牧劝了,江循也没有停止,在雨中脱缰般的野狗一样疯跑打转
。雨水的下落声,把他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这样不赖啊,总比窒闷在屋子里强啊。”
起初,秦牧还乐呵呵地看着江循四处撒野,但看久了,他就笑不出声来了。
离开东山一月,也被人追杀了一月,秦牧曾想过江循的身份一定会惹人觊觎,过的日子也会辛苦些,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这样的惨烈。
一群说不清来路的魔修和一群秦氏弟子跗骨之蛆似的紧盯着江循不放,不说今早被人围攻,江循昨日才受了伤,腿被人用流星刺钉入肌理,好好的一条腿活像是个刺猬。可在客栈床榻上把一个个带血的钉刺挑出来时,江循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笑眯眯地表示,他这是用身体缴了对方的械,让对方无路可走。
江循天天都在笑,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什么大事一样,因此就连秦牧也不能体会到,在雨天像个小孩子一样发狂的他心里有多难受。
从街头蹦跳到街尾,雨势渐停,江循也慢慢收敛起来,他伸了个懒腰,一身泥一身水地抖了抖,动作像是只慵懒劲儿十足的猫:“怎么样?我现在像不像从南边逃荒来的难民?”
还别说,江循的确把自己作得惨兮兮的,一脸一头泥水,一张好好的脸上满布污渍,本来就破破烂烂的靴子连底儿都快踏掉了,若不是他手上还提着被油纸保护得好好的阴阳,凭他这副尊容都可以去讨饭了。
这也是江循特地赶来余杭附近的烂柯山的缘由。
在东山时,玉邈替他打听过当年与应宜声有关的事情,得知在那假应宜声身死后,有个人不远千里地赶来,声称是应宜声的朋友,要领应宜声的尸身回去安葬。
应宜声假死之事,也就是几个门派的家主和公子知晓,就连有些高阶的弟子都不知道此等密辛,因此在外界看来,应宜声的确是死了,那号称是应宜声朋友的人自然也不知道背后的秘密,领了具假尸体,便从此销声匿迹了。
这些日子,江循也在追踪这个所谓的“朋友”,前不久他才打听到一条消息,说是魔头应宜声的尸身安葬在烂柯山,他的那位友人似乎在为他积德行善,在山脚下摆设粥棚、周济穷人,自应宜声“身死”那年始,已经坚持了近十年。
是以江循才奔赴烂柯山,想要来调查看看,能不能从他这位朋友这里查到些什么。
江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烂柯山脚下走去,很快汇入了逃难的人流当中。
近些年来,江南多发灾祸,不是洪水便是旱灾,不少住民被迫背井离乡,大包小裹,扶老携幼,一群群褴褛肮脏、垂头丧气的,一股压抑的氛围在其间弥漫,加上这雨后闷热的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循混迹其中,也作悲惨状,埋头走了一段,便远远窥见了粥棚上方蒸腾的暖气。
江循心中大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很快,蜿蜒的人流便越来越慢,最终江循也挤不动了。
从粥棚前排出的队伍长龙足有半里长,江循有点苦恼地抓抓头发,观察了一下天色和队伍流动的速度,也算不出究竟要排多久。
除了在现代买火车票挤春运外,江循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盛景了。
闲得慌了,他索性扭着脖子左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