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森蓝天幕下浮着一叶乌篷船,靠岸缓缓而行,无人摇橹,乌篷船的玄色篾蓬与芦苇摩擦,发出植物与植物相拂的沙沙声。
河中有游鱼碎石,波澜月光,天之大,河之宽,此景萧然,无端端叫人心中生出几分惘然来,但那乌篷船行得并不平静,间或剧烈地一摇,内里的帘子被火盆卷起的热气顶开,有一两块灼热的炭块似乎不满眼下的不合时宜,星子似的从盆里跳出,刺入潮热的空气中,在船头上一明一暗地发着幽微动人的光芒。
船内的空间太过狭小,江循无处翻身躲藏,只能用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羊毛毡,仰着脖子,一声声喘着气,每一声都拖得很长。
玉邈细细地吻着他的侧颈,将一股股急促的吐息催到他耳边,淋漓的水声内外交响成一处,缓慢而温和,船也随着动作款款摆着,不紧不慢。
江循身上的汗滚滚地往外冒,一身琉璃白的外袍被沁了个透湿,和羊毛毡挤压出奇异的咯吱咯吱声,玉邈也不例外,滴滴答答的热汗顺着他的额角落在江循的脸上,有时就在他唇角处打出一朵小水花,刺激得江循浑身一抽,本能地伸出舌头,将那一滴含着咸意的东西送服。
玉邈实在受不了他这般模样,俯身下去,替他把脸颊上的水迹吻去,才伏在他耳边,低声道:“江循,听我的。你跟我回去,封印你的能力。”
江循偏过脸去,那磨人的感觉在体内辗转,令他笑起来也是断断续续的,要小小地抽几口气才能把话说全:“信中……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吞天之象,不能放任不管……只有我……”
眼见着江循说到一半便卡住,痛白了一张脸,玉邈把动作竭力放到最轻和,道:“你不必把所有事都背负起来。我父亲已经位列仙班,他答应会向仙界呈明你的事情。”
仙界不一定会相信江循的身份便是那转世的衔蝉奴,毕竟神的转生已经超出了仙界的管辖范围之内,亦无记录可查,但是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江循所说的内容关乎上古邪神“吞天之象”,决不能等闲视之。
如若不出意外,仙界会对魔道近来的活动倍加留心,吞天之象的灾祸或许可以阻止,但是江循的清白,依旧是无人可证。
当务之急,便是找出红枫林中的目击之人。
秦秋关于此事的记忆已被抹去,再难转圜,当然,他们也不能指望应宜声善心大发,站出来为江循洗雪冤屈。
为今之计,只有复活秦牧可行。
若是秦牧能再得肉身,化为人身,继承前世记忆,冲他与江循这些年来的情谊,让他主动出面,陈清当年之事,是再好不过的了。
玉邈语调温存地在江循耳边说过自己的计划后,便做出了总结陈词:“你放心地随我回去
。一应事宜,我都会为你安排好。”
江循笑道:“……好。”
天边的星辰雪亮,明月耀目,可也刺不破这乌鸦鸦的厚蓬盖。在这样窒闷的环境下,两人俱是一身大汗,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但不似第一次的剧烈。
船身只是徐徐摆动,在静如镜面的河畔荡起一*涟漪。
考虑到江循的身体,玉邈控制得很是恰当,也很是辛苦,直到后半夜,一身薄衫尽皆湿透,就连后背的颗颗骨节与前腹的肌肉轮廓也是清晰可见。
很快,一炉即将烧尽的炭火,将二人的身体重又烤得暖起来,玉邈揽住江循发软的腰,江循的反应就没有上次那么大,不过他下意识地抽了一口气,那一吸一吸的小调子带着股撩人的味道,惹得玉邈心软,伸了手过去,一下下给他揉着后腰。
玉邈就在这过分的温暖和满怀的柔软中,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度惊醒时,玉邈尚不知时辰,只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东西。
这一抱之下,他顿时神思一乱,猛然翻身坐起。
空了,他的怀里没了江循。
原本江循躺着的地方,多了十来个式样不同、但包得仔仔细细的小纸包。
而乌篷船的篾蓬上,别着一封信。
信上的字样歪歪扭扭的,而玉邈那身向来干净无瑕的衣裳上,多了几团小小的墨星,一看就知道是江循趁自己睡着后,趴在自己胸口上小心翼翼地写成的。
玉邈的脸色刹那间铁青,攥着信踢开已然熄灭的火盆,俯身撩开船帘,钻了出去,极目四眺。
现在仍是清晨,水面上浮了一层苍茫的薄雾,白色氤氲的潮气扑喉,一轮被雾气分解得差不多了的橙红色暖阳,刺透了那层茫茫的苍白,只留下无尽的、如梦般氤氲的红。
他已经看不到江循的影子了。
即使再不甘不愿,玉邈也只能打开那封那叠得潦潦草草的草纸。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却已经把江循想说的话写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