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循本来早已辟谷,但在现代养成的一日三成的习惯着实难改,且这农家饭的确是地道,一顿饭吃下来,江循身心舒畅,睡在姑娘收拾齐整的侧间偏房里,没过多久,疲累便一齐涌上心间。
他安然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感觉眼皮上浮起了一片红光,噼啪的炸响伴随着愈加让人难忍的烘热从窗外袭来。
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阴阳光芒乍现,先于他飞转出窗,伞面大开,碧光与狂气一并荡开,将方圆数里内绵延的火焰压制而下。
江循旋身飞出被阴阳破开的窗户,但见眼前情景,不觉心头一阵麻凉。
……方圆数里,墙倒屋塌,断壁残垣,飞灰漫天,火星如萤。
唯一还安然无恙的,只有江循所居的这一间侧屋。
在侧屋四周,江循设下了一层灵力护罩,而此刻,有一层透明的灵力罩护翼在了原本的灵力罩外,把火烧的动静隔在外围,因此江循直到此刻才能察觉。
不远处的主屋尽皆倒塌,鸡圈已经烧成了渣滓,刚刚被江循复活不到三个时辰的母鸡,变成了一团焦黑的肉炭。
一只烧得枯黑的纤细手臂自主屋门槛里探出,手捏成拳,似乎要抓住她行将飘零的生命。
……桃花已谢。
而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正面对着渐熄的真火火光,一身纱裙被风吹得裙角荡开,露出一片雪白的旖旎。听到身后破窗而出的动静,她才回过了头来:“江公子,睡醒了?”
她冲江循灿烂地笑开了。
江循眸间带血,只翻手之间,袍袖扶风,万岳齐崩,此力强悍已极,面前太女的衣衫尽皆撕裂,皮肤上也被划出了大片大片深可见骨的斑斑血痕。
太女面上却并无痛色,血葫芦似的身体砰然倒地,面上却依然带着灿烂如花的笑意:“江公子,怎得待我如此粗暴?”
江循速步上前,拎起她的衣领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张被血糊烂的脸上露出了令人作呕的媚笑:“当然是因为小女思恋江公子,几年不见,如隔百世。怎样,江公子,喜欢小女送给你的见面礼吗?”
……来的不是太女,又是她的女傀替身。
江循几乎要咬碎一口牙:“这些乡民何辜?你要下这样的毒手?!”
太女笑得更媚,脸上滴滴脓血渗出,甚为可怖:“因为他们和你在一起啊。江公子,这可不能怪我,你才是罪魁。”
江循冷笑一声,再不多话,一指点在了那女傀替身的丹宫处,微微发力。
在数百里开外操纵女傀的太女,透过女傀的眼睛看到江循的动作,不禁粲然一笑:“江公子,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江公子有鞭尸之好?就这般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吗?”
话音刚落,她突然觉出,似乎有哪里不大对
。
自己的丹宫处像是被埋下了一颗火种,燎燎燃烧了起来,且越烧越烈,滚滚的疼痛灼热感让她难以忍受,在原本安坐的椅子上难受地挣扎不休,身子一点点从椅上滑落,整个人跪趴在地,被烧得簌簌发抖。
……不妙!
她立即想要把自己留在女傀体内的一缕灵力收回,却发现,那根灵力此时就像是一缕木偶丝线,被江循牢牢地掌控在手心里,撕不断,扯不去,源源不断的恐怖灵力,正从丝线的那一头海潮般汹涌而来,激荡着她的金丹。
金丹只是被简单地摇撼了几下,一口腥热就从太女口鼻中猛然喷出,将她的衣衫染得星星点点。
……不对……不对!
她本意是屠掉整个村落,让江循心生恨意,追踪着自己一路留下的痕迹,最后到达悟仙山……
她万万没能想到,江循居然抓住了女傀体内的一缕灵力,直接远距离牵制了自己!
金丹振动的幅度渐渐与她的心跳合成了一处,幅度又慢慢超过了心跳,牵引着她的心脏兔子一样狂跳,越来越多的血沫从她口中吐出。
像条垂死的鲤鱼一样在地上不住挺动身子的太女,视线里笼罩上了一层血雾,一会儿聚拢,一会儿散开。
在她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透过女傀的眼睛,看到了令她不可置信的一幕。
——刚刚明明被真火焚毁了的建筑,居然逐渐褪去了焦黑的焚烧痕迹,全部恢复了原状,在静夜中安然而立。主屋里传来了少女甜睡时均匀的呼吸声,鸡圈里那只残了一条腿的鸡被院落里的声音惊醒,正缩在墙角,惊慌地打量着院落中央一个满身鲜血的少女,和抱着她的面容平静的江循。
江循凑到了太女耳畔,一字一字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同你说过,我这人胆子小,因此总爱未雨绸缪。”
一股恐怖的预感袭上了太女的心头。
而江循的话,很快印证了这股预感的正确性:“你以为追杀我的妖魔,仅你一拨?若无十全的把握不拖累旁人,我怎敢寄宿在民家?”
……是幻境……
江循在入睡前,在整个无名村里,埋下了一个巨大的幻境。
她刚才焚烧的,竟然只是一个幻境而已?
太女死死瞪大眼睛,体内蓬勃的灼烧感越加强烈,她感觉自己的胃袋、心肺都已经被烧熔了,血液在一根根血管里沸腾,把薄薄的血管撑到爆裂。
耳侧,透过女傀的耳朵,太女清晰地听到了江循的话:“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因我而死。抱歉,今晚要死的,只有你一个。”
太女惊恐地望着天花板,四肢百骸都因恐惧而微微痉挛起来:“你要做什么?姓江的,你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