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诡异。
诺大的庭院,竟没有一丝声音,人声、鸟声、风声,一声不起,安静得如同死去了一般。妖忌踩着地上的积雪,走了过去,那“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在这一片死寂之中显得刺耳无比。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邀请没有起到效果,请的人都没来,还为此好好地自责了一番。可等他走近了一看,才发现事态不对。
请的人都来了,一个不落。每一个客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不动,不交谈,甚至,不呼吸。
他们紧闭着眼睛,看上去,仿佛是沉溺于春风中的梦境,静静地睡去了一般。妖忌走到其中一人的身边,伸手探了一下鼻息,他的脸色,顿时便凝重得如同黑铁一般。
“死了。”
他移开了自己的手指,淡淡地说道。
所有的这些宾客,无一例外,全部都死去了。没有挣扎,没有逃亡,没有绝望的面容,他们一个个的,都安详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做出这种事的,究竟是何人,又有何种动机?妖忌没工夫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答案”就在他的眼前。
他放下了背在背上的酒坛子,拔圌出了腰间的双刀,一长一短。长的那把,是斩断灵魂的“楼观剑”,短的那把,是斩断迷惘的“白楼剑”。
这双剑,继承自先代的魂魄庭师,他这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它们。
魂魄妖忌本非魂魄家的子孙,而是没落武士的遗孤,为西行寺幽幽子所救。上一代的魂魄流庭师无后,又与他很是投缘,便在临死之前,将这双刀,与魂魄一流的名号,一并托付给了年幼的妖忌。
现在,手中的双刀正指引着他,让他将它们举起,用刀刃,对向站在他正前方的那个人。
那女子,樱色的发丝,樱色的双瞳,惨白的脸庞上,挂着没有血色的微笑。那正是,他的主人,他即使舍弃性命,也一定要保护好的对象,西行寺幽幽子。
在她的身后,墨染一般鲜艳浓烈的樱花,正在熊熊燃烧的黄昏之下优雅地绽放着,奇光四溢,摄人心魄。无数的灵魂盘旋在那树梢之间,跃起、落下,演绎着无声而有韵的亡者之舞。
妖忌仅直视了那西行妖一眼,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引力,扭曲他的神智,试图将他的灵魂从躯壳之中抽离出来,他便立即移开目光,不再去看了。
这院子里所有“正常”的樱树都没有开花,唯独那妖樱,一日之内,由发芽,到满开,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魂魄妖忌无从得知。展现在他眼前的,就只有这荒芜的庭院,这盛开的西行妖,这死者的宴会,以及,不再令他感到亲切的西行寺幽幽子。
他举起楼观剑,用刀尖直直地指向了幽幽子的脸,厉声问道:
“告诉我,你是谁?”
“你在说什么呢,小妖忌?”幽幽子像往常那样笑着,双目之中没有一丝光彩,“我还能是谁呢?快点,快到我身边来!”
她说着,朝妖忌招了招手,一股冷风便拂过了妖忌的脖颈,冻僵了他喉咙之中的血液。
“不......”妖忌的声音沉了下去,“你不是......”
双刀并行,身子压低,妖忌以进攻之姿,对向了他的主人。
“再坚持一下,幽幽子大人......”他低声念叨着,“我马上就救您出来!”
“狱界剑......”
“二百由旬之一闪!”
刀光一闪。
二人之间那足有半个院子之长的距离,眨眼之间便缩短至零,而后又拉开了不少。妖忌手执双刃,从幽幽子的身边划过,又随着惯性继续往前冲了数米,到了她的身后。
“对不住了,幽幽子大人......”
他背对着西行寺幽幽子,直起身子,将那两把刀缓缓地收入了刀鞘之中,面不改色。
话音刚落,西行寺幽幽子的衣服便忽地破开了两道口子,殷圌红的血液渐渐地在那淡蓝色的和服上扩散开来。一阵寒风扫过,落樱雨下,她也随着那零落的花瓣一同,倒在了遍地的粉雪之中。
“我最终......还是......”
妖忌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张合之间,颤抖不已。
“没能......”
“扑通”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像个沙袋一样重重地倒了下去。一小团白色的灵体从他的后背上钻了出来,慢慢悠悠地升起,飘向了那盛开的西行妖——那正是他的灵魂。
在几次无望的挣扎之后,魂魄妖忌缓缓地合上了他那疲惫不堪的眼皮,陷入了长久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