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太监身材高大,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下场中众人,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宰主持朝政多年,清除乱党,扫荡奸佞;纲举目张,兴利除弊,实乃劳苦功高。适逢知天命寿辰,特赐御笔亲书之匾额一幅,以褒奖其中直孝廉,钦此。”
传旨太监一挥手,两个精瘦的小太监抬着一幅匾额走上前来,只见匾额上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国之栖柱。太宰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地行三拜九叩大礼,口中高诵:“谢主隆恩!”。爬起来后,躬身邀请几位宫人宴席上首就坐,传旨太监客气地表示宫中事务繁忙,起身告辞。太宰忙向手下使个眼色,封了几位宫人丰厚的敬谢之礼,亲自送出府门。这才返身而回,望着牌匾上的几个大字发起呆来。
一位国子监老学究模样的白胡子老者上前说道:“太宰大人不必忧虑,国之栖柱即为国之栋梁,说明当今圣上对太宰大人十分器重,对您的政绩十分满意!”。众官一致拍手叫好,太宰大人这才转忧为喜,热情的招呼众人入席。
欢宴已闭,一众人等醉醺醺的纷纷散去,太宰留了历宏昌书房小叙。先问了一些当地匪情、赋税征收,转而停顿片刻,轻轻一叹低声道:“你的那位岳丈听闻最近极不安分,联络了不少老臣在圣上面前弹劾本相。你也知道,当今圣上对朝臣结党最为痛恨----所以听为师一句劝,尽量少在京城耽搁,早日回你任上,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历宏昌再次吃了一惊,想起岳丈也曾提点他早离京师,凭着浸淫官场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太宰和岳父两方已到了冰火不容,随时剑拔弩张要动手的地步。但究竟皇上如何考虑此事,他的态度决定了最终双方的生死存亡。只是从今天的情形看,皇上似乎对太宰十分倚重。然而虽经国子监那位老学究一顿白活,但历宏昌心里明白:国之栖柱和国之栋梁完全是两码事,甚至是南辕北辙,圣上想借此敲打太宰也未可知。无论如何,已闻到血腥味的历郡守打定了主意:隔岸观火,明哲保身,早日携妻女离京是为上策。虚应着客套了几句,历宏昌起身告辞。
他前脚出门,这边从太宰高大的书架后面转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官拱手对太宰说道:“大人,这么早知会他,会不会打草惊蛇?”。太宰微眯着双眼,阴阴笑道:“难道你还怀疑本相的识人之能?我这个学生向来与他岳丈不睦,小施恩惠,倒是可以为我所用。”收起笑容,太宰又严肃的问道:“巡城兵马司都准备好了吗?”那位将官连忙俯首躬身回道:“相爷放心,一切依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太宰微微颔首,转脸又问道:“高太监那里有什么消息?王府内线呢?”一位师爷模样的小胡子驼背回道:“禀相爷,高太监那里暂时没有消息,内线传讯来,几位尚书正在王府密谋,捏造了相爷的所谓十大罪状,准备明日早朝集体向圣上发难。”
太宰接过那张罗列着他罪状的纸张,看着看着,突然脸色铁青,怒道:“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这是要置老夫于死地呀!”沉吟半晌,咬牙说道:“知会高太监,我今晚就要入宫见驾!鹿死谁手,在此一搏了!”。
初夏午后的阳光,和暖而慵懒。历诗晴和历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在后花园漫步,十几个丫鬟、仆役远远地跟在后面。老夫人用手点指道:“这些花儿是从玉罗引种而来,千里之遥,原想着恐会不服水土,不易存活,可你瞅瞅,开的那叫一个欢实!”
历诗晴娇笑道:“外祖母菩萨心肠,心之所系,关爱有加,那花儿也是有灵性的,自然千娇百媚回报主人。”老太太乐不可支,笑道:“瞧这小丫头一张巧嘴,专爱哄我开心。”转头又问神情恍惚的历夫人道:“今日为何不见我那贤婿?”历夫人忙回道:“他一早就出去说要拜访几位同僚故交”。
历夫人之所以有些精神恍惚,是忆及昨夜夫君突然一改来时让她带女儿多盘桓几日的口风,转而催她早做返乡准备,问其缘由,却是闭口不答,令人费解。
一名满头大汗的小厮慌里慌张的跑入花园,上气不接下气一脸的惶恐。老夫人沉下脸,斥到:“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小厮跪倒叩头道:“禀--禀告老祖宗,门前来了一大队---一大队手持利刃的官兵,还有---还有一个老太监,说---说是要找此间主人回话。”
老夫人微皱双眉,问:“老爷上朝还没有回来吗?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何人敢来造次?!”
说罢,便匆匆在女儿、外孙女的搀扶下直奔前院。到得近前,却见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太监傲然而立,身后一堆手持刀剑的官兵气势汹汹。老夫人镇定地施了一礼,开口问道:“敢问公公有何贵干?”。
那位太监并不回礼,冷冷地自鼻孔里哼了一声,沙哑的声音说道:“圣上有旨,户部尚书王儒修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已押入刑部大牢待审,其发妻由二品诰命夫人贬为庶民,圣上念其年迈,暂不问罪。全部家产抄没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