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营造法式的说法,木结构无雕饰者称为大木作,其他如窗棂、隔扇、藻井、屏风等有雕饰者,则称为小器作。”秋紫苏的声音依旧有些懒洋洋,扭脸看向笑笑:“瑛园家里就有红木小件的铺子,该问问她。”
笑笑未料到秋紫苏还对木器有研究,更吃惊于此人对唐家的了解——那间专做红木小件的木工铺子是珊娘的嫁妆铺子,自己也还是到了京都才知道的,抬头看看西子,见对方也有些惊讶之色,显然也并不知道笑笑家里还经营着木工铺子。于是,清一清嗓子,笑道:“我们家的铺子不过是做些陈设于桌案的小件,这样落地的屏风是不做的,若做也是做台屏,另有屏架、盘盒、几座、灯具等等,这些年嵌银丝的红木小件倒是在京都颇为走俏,江南则更重雕刻与线型变化。”
笑笑并没有再多说,家里的木工铺子生意并不算好,母亲不在京都的这十几年,父亲也在忙着各路生意,对祖母来说,儿媳妇的嫁妆铺子自己总不好插手——于是,便指派了个信得过的掌柜,可惜经营方式不够灵活,那些年京都流行北工的家具,掌柜的就辞掉了一些江苏跟过来的匠人,转而用了北方师傅,殊不知,如此一来,这铺子的生意就不算是纯正的红木小件了。生意渐渐冷落是迟早的事。
刚跟母亲回京时,那家铺子经营得半死不活的,店面又小,不过承接一些平民的小生意罢了。珊娘当即让从南边请匠人来,但选人和适用都需要时间,如今……笑笑倒是想了些对策,只是还未看到成果……
“这一处敞轩到了夜里必定有韵致,尤其这一架云母屏风,岂不是‘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么。”西子笑道。
贺鸾枝先还点头,突然笑指了西子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淘气,把我比作偷药的嫦娥呢!”
众人都掩口而笑,西子只道:“等到我们家摆玫瑰宴,你定要舞一个‘嫦娥奔月’!”
“我还是跳我的绿腰舞吧,别的只怕舞不成反出丑。”贺鸾枝扶一扶云鬓边的朱粉色芍药。
“说到绿腰,绿腰就到了。”夏凉指了一个端竹盘进来的窈窕丫头道。
贺鸾枝摇头一笑:“这一个是绿鬓。”
按照社规,其他成员也各自带了一样唐代美食前来赴宴的——夏凉准备的是透花糍,半透明的圆旋形糍糕,里面是滤掉豆皮的红豆沙,美其名曰‘沙灵臛’,据说是当年虢国夫人府上的美食呢;秋紫苏带来了‘水晶龙凤糕’,专门用陶甑蒸制而成,红豆和蜜枣的颜色非常喜人,形状也是欣欣然的开花状,吃起来又甜又糯又粘;西子带来的是汉宫棋,专做了以鲜花为馅儿的百花棋子,每个棋子的馅心皆不同:玫瑰、桂花、甘菊……
笑笑为了这次的宴会美食,也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在家里和蕊娘试了很多次,才做出了满意的成品,为此又专门给老太太尝了鲜。这回老太太也学乖了,并没有直接让五房拿去在点心铺子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写进唐家食谱,而是直接呈到了光禄寺,光禄寺每年都要向民间征集珍馐、佳酿、点心各种稀奇美味的方子的,若能因此献进宫里自然好,就算没入上头的法眼,自家再入家宴单子也不迟啊。
在场的几位姑娘盯着小笛儿端上来的一盘子点心发呆——这算是盘子么,明明就是一块造型奇特的平石,上面的,是一堆雪?还是一堆白色的花瓣?还是,一场白色美梦?
白色的冰绡似的薄片,上面撒着晶莹的霜雪,这是什么?怎么能这么好看?简直不用入口了,光看就足够了。
几位姑娘商量好了似的,都不动筷子,仿佛在等着这场春天的积雪慢慢融化掉……
小笛儿又将分好盘的小份点心端到每一位姑娘面前——贺鸾枝面前的是一只银碗,上面铺了芭蕉叶子,如雪的花瓣就簌簌落在叶子上;秋紫苏面前的则是一只很古朴的巴掌大的木船造型的容器,白色薄片就飘在船上,惹得秋紫苏一怔:“我今儿才算见识了‘一船明月一帆风’。”,那片片雪白恰似江上白月光;夏凉面前是一截竹筒,挖去上半部分,筒内‘积了雪’,还伴有小小的松针;西子面前的更为奇特,居然是小小一面瓦顶屋檐,乌石制成,上面点缀着残雪,还飘了红梅的花瓣……
“这是……大唐烧尾宴里的甜雪?”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夏凉。
贺鸾枝迟疑着:“我让厨子试着做过甜雪,因为过油炸的,做出来是金黄色脆脆的。”
“唐代的法子都失传了,究竟是怎样个做法谁也说不清,我便按自己的法子做的。”笑笑甜甜一笑,眼角眉间都是晶莹之意,真似那甜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