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能猜到你的来意,但你可知朕找你前来是为何事?”皇上反问。
皇上的用意怎么能猜呢,笑笑只能见机回答:“商家虽会赚钱,但并不擅长揣度人心,更何况是君心。”
皇上之前淡薄的声音突然略提高了一些:“说的好,商家擅长赚钱,朕此次就是想让你谈谈赚钱之道。”
笑笑一时也不知皇上这是在考验自己,还是别有用意,想想之前那两位宫人所谈的——户部某大人曾经在这里跪了一下午,莫非今日所谈与这件事有关?
于是,笑笑先笼统答之:“自古以来,行商坐贾、各行各业皆有其赚钱的门道,若是泛泛而谈,民女恐怕要给陛下背诵《货殖列传》了;若是细谈的话,民女斗胆希望陛下给出具体的生意条件,比如货品,比如本钱,比如店铺选址……”
皇上居然轻轻笑了笑:“先坐吧。”
“谢陛下赐坐。”笑笑再次磕头谢恩,心里却分析着皇上的用意,想想宁王之前应该在这里为自己美言过几句,但宁王又了解自己些什么呢?其亲身经历过的,不过是自己当初为他立起三间铺子的事——皇上难道打算做什么生意?
再者,皇上之前说能猜到自己前来的目的?莫不是宁王已经向皇上透『露』了关于流刑之事?
笑笑坐在殿侧的一只厚蒲团上,面前置一只云雕小案,虽然是坐着,但整个人姿态笔挺,半点不敢放松。
皇上的声音传过来:“唐家曾经的生意很大,朕想问问,唐家的主要收入与支出是什么?不必说具体生意,泛泛而谈即可。”
笑笑也来不及揣测圣意,回答道:“罪民唐家的收入主要来自生意,亦有一部分嚼谷是来自庄子的收息;至于唐家的支出,除了家宅用度、慈济祈福之外,剩下的主要用以生意上的成本支出。”
皇上良久不语,笑笑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也不知自己方才的回答是否妥当。
“百姓之家,到底是简便。”皇上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笑笑只得道:“皇上乃是天家,管的是天下事,我唐家也只是皇上万千子民中的一员。”
“天家之事的确有天大的麻烦,”皇上许是累了,整个人半靠在椅背上,“皇宫上下的用度就整个国家来讲,仅仅是很小的一部分。”
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笑笑也从未以如此高瞻远瞩的目光来思考过国家大事,如今想一想,自从自己来到京都,本朝还真发生过几件大事:
——从去年平息蒙古战『乱』,再到今年春天的山东时疫,再到前不久的南疆蛮夷之『乱』,以及最近商拓疆弄出的海盗频扰影响贸易之事……
打仗这件事最是劳民伤财,古往今来都是这样,许多国家的贫穷往往是源自战『乱』。
“因此,即使国力强盛,但难免国库亏空。”皇上的声音像是冰柱一般穿透了凛冽的寒风,凿进了深雪,狠狠刺入冻土。
笑笑不自主打了个哆嗦,自己这算不算是听到了不可听之事?国库亏空——这应该是本朝最大最深的秘密。
笑笑正欲起身下跪,再说一些否极泰来吉星高照之类的话,谁知却听到皇上道:“你坐着吧,深夜大殿里常常有走来又走去的影子,看着烦。”
这还带半夜讲鬼故事的?笑笑看了看大殿里重重叠叠的悬帐灯影,半晌才道:“国库亏空乃是大事,朝堂人才济济,定然能有解决之道。”
皇上突然笑起来:“的确,朕接手这片江山的时候,国库的亏空更大,最终是用了通海市的方法,利用海上贸易赚回了大量真金白银。”
“皇上圣明。”笑笑急忙道。
“如今是国库告急,如若本朝太平,一年就可回复一半元气,两年便可再复繁荣。”皇上的声音渐渐变得缓慢,颇有些玩味之意,“大臣们的提议五花八门,有人要求增加赋税,有人要求增加岁贡,还有的糊涂人要加制白银……我如今就想找来个真正的生意人问问,这件事可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作为皇上口中“真正的生意人”,笑笑不觉坐直了身子,万没想到,皇上同意召见自己,居然是为了这么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国库亏空,得赶紧想办法把国库填满,怎么办?从哪里迅速来钱?这算是生意吗?算啊,与钱有关的就是生意,这件事不只与钱有关,还与国家有关,那就是国家的生意!
世间最大的生意!
笑笑良久不语,终于还是立起身来,顾不上皇上刚才所心烦的“人影重重”,缓缓走到殿中来,给皇上磕了个头:“感谢陛下心系子民,即使国库亏空,也未曾想过加重赋税来增加财富,皇上万岁万万岁。”
“行了,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或许皇上也觉得冷了,身边的太监递过来一件皮裘,皇上也并未拒绝,“此君一出天下暖,这句话可是你想出来的?”
“回陛下,小女子斗胆现学现卖,这诗句来自民女儿时看过的一本旧书,作者是一位姓熊的先生。”
“嗯,这句诗引用的好,借棉花言志,颇有家国情怀。”皇上裹紧了裘皮袍子,让太监也给笑笑带上一件冬衣来,“刚才的事你慢慢想,想到什么就说,一整晚的时间总归够用了。”
笑笑依然跪在大殿里,想起清朝时的雍正帝,刚继承王位时也曾面临国库亏空的事情,这位皇帝当时主要是通过整饬吏治来解决这件事的,可本朝与当年的大清又有所不同,首先贪官污吏比大清要少很多,其次……
自己是要用生意来解决问题,而并非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