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封面人物形象:倪姬)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十六日,晴,夜有微雨
我是倪姬。
我讨厌夜半在窗外浠浠哭泣的雨,可偏偏,每一个听着雨声的不眠之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安慰别人总是容易的,可安慰自己呢?而我,还没安慰完自己,就要去安慰天鹏。
已经是夜半,他的房里还亮着灯,什么声响都没有。我好担心。
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看他,是陪他一起哭?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我可以想象,今天天鹏见到那三个孩子时的情景,他心里一定很着急,很难过,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可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几天里,他从来不留我在他房里睡,也不让我靠近他。我明白,他是在掩藏身上的一样东西,一样连我都不能看到的东西!
天鹏心里最爱的女人可能不是我,可这样熬得再也熬不下去的夜晚,他很需要我留在她身边。
只是,分别了十八年,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还愿意让我靠在他怀里,听着窗外的雨声,辗转到天明-----
我借口去为他送凉水,敲开了他的门,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临行时,他拉住了我的手,叫香洗撤走了房里所有的灯------
窗外,又在下雨,跟那天一样,跟那天的那天,也一样。
很庆幸的是,天鹏终于睡着了。
这是分别十八年后,他第一次留我在他房里。
可我没想到的是,也差点就成为,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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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姬咬了咬牙,转回身来含笑宽慰她道:“你别害怕,这几天里天鹏心情不太好,可能是见到你和小流星在一起,心里不愉快了。你别多心,他很快就会没事的。”
她有心转移云凤的注意,将她引到桌边坐下,小心关怀道:“可能有些冒昧,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们两个又是怎么……来的玄天界?”
云凤恍然记起了玉郎,不安地迟疑道:“不---不光是我们,还有---白公子——”
“玉儿?!”倪姬惊怆而起,一把拽住云凤臂膀颤声道:“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都好好的吗……怎会死,玉儿怎么可以死?!”她浑身颤瑟极是悲恸。上官云凤见隐瞒不得,只好将昨日避雨廊桥之事详详尽尽说与她听。
”玄天圣尊?这怎么可能?--------”倪姬凄然颓坐椅上。
“宫主,您不要难过,白公子没事,他和龙啸天追小流星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上官云凤不知该怎么宽慰她,局促道。
倪姬的眼泪却在无知无识地滑落,颓然地摇着头,口中喃喃:“天鹏,天鹏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云凤听不清她在喃喃什么,不忍见她因着的玉郎的死如此伤怀,不知所措地陪她枯坐着。
许久,倪姬木然站起,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疲色。
“天鹏----天鹏还没----吃晚饭,我想去看----看他-----”她像具木偶般失魂落魄转向门口。云凤本想向她探问这几天里杜圣心的情况,见她如此伤心失态,也只得作罢,急忙唤了香洗,送她出门。
山庄的冬夜,寒气侵骨。
长廊吞噬去昏绰灯影,愈发地幽深。
香洗端着茶盘,侍立在杜圣心卧房外。已经是夜半了,房里还亮着灯,什么声响也没有。倪姬挣扎半晌,终还是缓缓举起了手。
静夜里嘎哑的门轴声,空乏得转不响一丝生气。
“天鹏,你还没睡吗?”倪姬推门进来,故作轻松地笑。踩着杏黄缀花地毯径直来到了中梁下一座半人高的晶岩鼎盆边,丢了几束助眠安神的素馨花让杏木炭火慢慢地烤着。
接过香洗茶盘里的水壶放在内室的小团桌上道:“茶水已经凉好了,我特意为你送来。”
这间卧房不大,东梁下一阙软绡梅花绣屏隔成内外两室,稍小的外室作了书房,雾蓝账幔架了一个小小书台,东墙一具齐椽书架,陈了杜圣心近几日自各处收罗的书典古籍,简帛古卷。
内室稍宽,陈设简单,除去西墙的妆镜台和当中小小的团桌木椅,便只余了北首一架扇形拔步。
棕红色檀木拼砌的床组,正中嵌了一张八尺大床,淡蓝色圆顶吊幔一直垂到铺着皂蓝长绒垫毯的榻板上。内沿有架巨大的掩光屏,用象牙片雕画着一幅男女缠绵于秋千架的春宫画,床前左右两端的折角,各嵌了一方及腰的雕花床柜。
此时,整架华贵的拔步却是一片触目的狼籍。
褥子垫毯零乱地扭在一起,半幅蓝丝绒锦被无力地套拉在床沿,面上满布揉拧过的抓痕,榻台和床前地毯上,到处是靠枕、褥巾、铺掸拍、帐缀香包……
偶有烛蕊的炸呲声,伴着昏黄烛光飘摇过满室的空寂。
一眼未见杜圣心的身影,倪姬心头一紧,急步向床台探去,冷不防脚下踢到一样事物,垂目望间是孤零零一只靴子。绕过团桌,地上陆续迎来两只袜子、一只靴。
倪姬目光缓缓上移,在看见床柜边那团白色身影的刹那,纠紧的心绪骤松松,随即是更为猛烈的抽痛。进门前她已一再告诫自己绝不能在他面前软弱悲啼,不能再给他一丝丝的压力,此时才知自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