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娟嗫嗫喏喏地说:今天还是要谢谢你,但是,我知道,你现在已经看不起我了!
我苦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不用互相鄙视,更多的是同病相怜了。当年,你还嫌弃我是个脏兮兮的小屁孩呢。
侯娟笑起来。我们的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犹如点燃了一个心中积蓄已久的愿望。我们同病相怜,但我们仍然年轻,我们的精力依然旺盛。她额头上那月牙形的伤痕,此刻颜色红了起来。
走,跳舞去!侯娟建议道。
这是我没想到的,一个刚才还要死要活要自杀的人,这时候满脸红霞飞,居然想到去跳舞。
匪夷所思的想法和无穷无尽的精力,年轻真好!我从没有去跳过舞,但是不妨碍我去学习,特别是今天我怎么也得陪同她。
古锦的舞厅在工人文化宫的地下室,是一个外地老板承包的,也就中间一个空场地,旁边有一圈不知是哪个单位淘汰下来的乌红色的长木条椅子和漆色斑驳的茶几,音响就是一个双卡录音机接了一台扩音器。下午场,跳舞的人不多,基本上就是我们这种待业青年。
侯娟是个出色的舞伴,让我这个不会跳舞的人也能很快上路。她的身体非常灵巧,好像能感觉到我的脚步,虽然笨拙而没章法,却能让我觉得自己跳得非常的好。这样搂着一个女人,紧贴着,在朦胧暧昧的灯光里,我们相互吸收着彼此身体的温暖,使我有一种非同一般的感觉。她的头发上有一股淡淡的硫磺香皂的味道,我的心跳加快。
波儿。侯娟喊着我的小名,我知道你曾经为我打架。
我没有说话,她那夜求余刚别动波儿的话仍然在我耳边回响。那么她如果不是为了我,她那些遭遇也许可以避免。
我更紧地拥抱了她一下。她仿佛等待已久,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主动将身体几乎贴在了我的身上,她的头偎在我肩上。她的皮肤光滑,闪现着女孩特有迷人的光泽,气息急促,两颊绯红。我的手从她的后背仿佛能感觉到她心脏剧烈的跳动。
人渐渐的多了,甚至有一个男人开始来邀请侯娟。那男的跳舞不错,两人的动作非常娴熟,看来侯娟没少来这个地方,而且非常受欢迎。一曲未尽兴,又来第二曲,侯娟也是很享受和这个男人跳舞的过程,那才是真正的珠联璧合。看着两人默契的动作和眼神,我感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嫉妒,不,我不能让她在其他男人的怀里欢笑!
我们出去走走。我提议道。
侯娟显然看懂了我的心思,说:正好,我也想出去透透气。
我们悠闲地走在古锦县的街道上,这异乡的土地,也是生我养我的土地,我们始终有一种无法融入的感觉,但这块土地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不仅仅是建筑和人口的增多,还有就是与内地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了。原来三天到成都,现在一天半,成都有什么,古锦县也能很快就有了。
远远的,我们看见了余刚过来了。余刚穿着一套工商局的制服,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那是一本正经的公务员的形象,一路上对熟人频频温文尔雅的微笑。这个曾经在古锦县城街上被人们视为人人避而远之的魔鬼余刚,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公务员,那是身上的制服自带的魔力?这彻底拉开了我们和他的距离。余刚也看见了我和侯娟站着看他。其实,我们是在犹豫回避或者干脆挑衅一下他。他却突然转向另一条小道上去了,直接先行回避了。我明白他的忌惮,侯娟和我相视一笑,一切都过去了。当然,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今天,本来是我最后一天在古锦县城的日子,却遇到了你,这就是缘分吧。侯娟笑道。如果没有见到你,我不是到天上老家就是随父母退休回内地老家了。
我不是很擅长表达感情的人,生怕别人拒绝或者为难,今天侯娟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一个人可以瞬息万变,一闪念就可以上天也可以入地。人卑微地活着,生命像一棵小草,随时有折断的可能。在侯娟面前,我懵懵懂懂地,不知道还能发生什么事?那也许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她。
侯娟拉了拉我的手,说:我们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