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继续道,“春秋之城向来是没有冰雪,温暖如春的。那年,却不知为何,先是日渐升温,直至赤日炎炎,暑气熏蒸,持续了两月才恢复了正常。”
“又过了几月,则是日渐寒冷,直至天降大雪,寒霜封城,家家户户都被大雪覆盖了,整个谷中白茫茫一片。”
“我们被冰雪所困,庄稼无收,饥寒交迫,处境艰难。后来城中长老出面,说是因为我们从山上采摘了过多圣果,触怒了山神,于是举行了一场山神祭,平息山神的愤怒。”
“此后过了段时日,冰雪便真的消融了,恢复了原本的春风和暖。”
“圣果是什么果?为什么会触怒山神?”苏子墨问。
“客人进来的时候可见着了北面的那陡峭的招摇山,此山的山脊之上,生有一种树,名为交让树,树枝半荣半枯。”
“荣叶的枝头结有一种鲜红的球状果实,食之可增寿命,名为长生果,被我们奉为圣果。枯叶的枝头,则结有漆黑的角状果实,食之顷刻死去,名为恶死果。”
“有这等神奇的果子,世上人应该会抢着来采摘吧。”苏子墨说。
“是啊,万物莫不长生而恶死,而生又生得如此偶然,死又死得如此必然。这种果子,倒是颇有点逆天的味道。”华予道。
老汉说:“曾经也的确有误入了春秋城的外乡人,听闻消息,高价收购了大量的长生果带走,但是听说出了此城,红『色』的长生果便褪了『色』,变为了漆黑的恶死果。此人垂心顿足,却再也找不到城的入口。”
“你们这块宝地上的稀奇物还真不少,可惜都带不走,若想长寿颐年,看来还得住在这儿才行。”苏子墨道。
“城外之人进不来,城中之人走不出,城中之物,自然也带不走。”华予幽幽说道。
“是啊,不过即使是咱们城中人,也不能为所欲为,这长生果虽能延寿,却不代表能让人永生不死。但是有不少将死之人,不服天命,仍派儿女去大量采摘果实,长老认为便是这原因,导致山神之怒。”
“是啊,春秋之城能够温暖如春,我们能够在此安宁地生活,全都是因了山神的庇佑,实在是不应该太贪心,不过如今这么多人丧命山中,也不知山神为何不再佑护我们了。”老妪说着,眼中又有眼泪涌出。
华予见此,也不忍心再问,便说:”原来是这样,谢谢老人家答疑解『惑』了。”
“不客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带几位客人去厢房休息吧。”
老妪领了几人去了西边的房中,又端了些热粥小菜给他们,便离开了。
前几日在路上颠沛『露』宿,睡得并不太好,今日有一床暖榻可以安眠,苏子墨却至深夜仍辗转不能入睡。
起身走到窗边,见窗外一轮明月,洒在一片皎洁辽阔,高俊雄伟的冰雪之原上,心中动然。
正准备拿出宣纸画笔作画,却突然灵机一动,取出一把雕刀,披了貂裘,独自走出了屋中。
骑着马,向春秋城边缘的冰川之上驰行去。
不知不觉进入了一片冰林之中,弥望之处皆是形态多姿,雄伟壮丽的冰塔。
锋锐的似长剑,婉转的似玉带,宏伟的似宝殿,殿中又有内部河道、冰桥,其间冰柱如大殿之楹柱,天然雕饰,鬼斧神工。
冰塔间有星罗棋布的冰湖,在月光下晶莹闪耀,宛如仙境。
苏子墨下了马,在一人形高的柱状冰塔前停了下来,双手一比划,掏出雕刀,又以剑作冰铲,削、修、刻、划,忙活起来。
在纸上作画腻了,作为艺术家,总要尝试点新的艺术形式,如此好的冰原冰塔,不玩玩冰雕岂不是浪费了?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弧刀,划轮廓,刻入,深篆,打磨,细碎的冰屑纷纷从冰塔上落下,晶莹如飘雪,转眼一个隐约的人形从冰塔中脱壳而出。
苏子墨静立雪中,唯有手在飞速舞动,不知过了过久,脚边已然笼了深深的寒气,他却依然眼神投入,专注忘神。
他的雕刀之下,俨然生出了一个身姿清逸的人影,头上罩着轻纱帏帽,面容朦胧不清,如水的发丝垂在肩头,生出绝世出尘的味道
苏子墨抚了抚那晶莹透亮的雕像,指尖刺骨冰冷,心头暖暖的。
“九先生,把你用冰雕出来,是不是看起来更仙气了?”
苏子墨得意地自言自语道。
“可惜不知道面纱低下是张什么样的脸,为何又要遮起来。”他喃喃说着。
突然一阵窸窸簌簌的震蹄声,把他从忘神中唤了回来。
他转头望去,见不远处如镜面的冰湖之上,有一团团银『色』的光芒。
他悄悄地走近,躲在冰塔之后看过去,见正是一大群雪白的岁末鹿,银『色』光芒正是从它们的犄角发出的。
再仔细一看,白鹿群的最前面,有一只颇为高大的岁末鹿,犄角分了三岔枝,散发着耀眼的荧光,身姿高贵,应当是鹿群之王。
而此鹿之旁,竟立着一个人影,身披白『色』羽纱,长发披散,一手温柔地抚『摸』在鹿头之上,而那岁末鹿俯首在那人的手边,一人一鹿,无比亲近,仿若在对话。
那是谁?
苏子墨控制不住好奇,以冰塔为掩,轻轻地往鹿群的方向走去。
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
寒气,从脚下生出,刺骨的冷,从雪蓝的冰川之上泛了上来。
逐渐到了冰林边缘,突然脚踏在了一根冰柱之上,发出一阵清脆的断裂声。
鹿旁之人听得动静,突然一回头。
那晚夜『色』深邃,月『色』皎洁明亮,繁星如织。
茫茫冰湖之上,一群雪白的鹿灵中,萤火光点间,有一女子玉立。
宛如仙境圣女,身披羽纱,眸如深潭,长发如水,眉心有一点朱砂痣。
她的眼淡淡地落在了苏子墨身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