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微雨。
仍旧是那一驾白帏小车,行驶在山水茫茫间,朝着东南方驶去。
车窗竹帘幽幽,绢纱轻曼,穿着紫衣的木子正在煮茶,清香氤氲沁人。
几案上放置着一个玻璃小缸,红尾的小鱼正在水中畅快地嬉戏。
华予倚靠着车壁,依旧是一袭素纱,肩上随意地搭着件织锦,来抵挡微雨带来的凉意。
她正在仔细地翻阅一本画册。
车中一片寂静冷清,只能听见车马的笃笃声。
木子斟完茶,动作缓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来的时候还是五个人,有时候加上玉郎便是六个,真是一片嬉笑热闹。
如今却只剩下了华予和木子两人,不免有些冷寂。
等到月坞乡的混乱结束后,几人再到于文志的府上,发现整个府中主人带着家仆都已经没有了影子,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在鹤栖苑中养伤的云耳也不知去向,恐怕是去寻苏子墨了。
这样一来,几人竟是落了个七零八落的下场。
叶轻尘在收拾了残局后,也匆忙离开了。
临走时没有再多解释一句话,只是解开了华予被封锁的气脉,深深看了她一眼。
“保护好自己。”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别的,转身如青烟一般消失了。
华予心中有些无由来的怅然,总觉得,似乎是自己误解了什么。
她低下头来,不再由自己乱想。
继续一幅一幅仔细翻阅着装订好的画册,这些都是苏子墨留下的异兽图。
螭兽、角端兽、盅雕、乘黄、岁末鹿、雪妖、九婴、玄蛇、瘴鬼、霓裳妖、尸鬼、醉仙、梦仙.......
历历数来,竟然已经可以叠成一摞厚厚的卷帙了,离完成羽生志,应该不远了吧。
华予又缓缓抽出了存放在另一侧的三幅,卷帙中没有收录的画。
那是苏子墨第一次画的角端、盅雕还有岁末鹿,画中都有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时而英姿煞爽,时而轻灵如仙。
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那时的苏子墨,还没有复仇的想法,只是个无忧无虑潇洒自由的江湖画师,倒是比现在更有趣一些。
——我只让你画兽,没让你画我。
——你若不喜欢,到时候我把此画撕成两半,有兽的那一半留给你,有人的那一半留给我。
华予的唇边情不自禁地溢出了笑意,手摩梭在鹿游原冰湖上的那幅岁末鹿上。
那一夜月光皎洁,繁星如织,两人在冰湖面相视而望,刹那间冻结了时光。
——我说过了,让你画兽,没让你画我。
——这一幅就不那么好撕成两半了,若是你不喜欢上面的人,我只能挖个洞了。
——不行,重画。
——这群鹿,每一只都要细细雕琢勾勒,花了我好长时间。真的要让我重画嘛,那九先生得加钱。
不过最后,华予没有加钱,却把这些废掉的画都一一收藏了。
意外的分别后,这些原本没用的画竟成了回忆和念想。
华予的思绪,又回到了红烛楼醉酒的那一夜。一片酒香沉醉之中,苏子墨唇边的笑意,如同湖泊上泛起的涟漪。
——既然我只是个不相关的画师,你又何必如此关切我?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仓皇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