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面前，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不过，当她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怔了怔。

“你……”

跟上次进来的时候不一样，这一次的楚砺封并没有闭着眼毫无知觉地躺着。

而是腰间垫着靠枕，上身微微扬起。听到动静，便直接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眸底皆是有复杂神色涌动。

黎小娴以为楚砺封人还是在昏迷之中的，而进来之前，苏暮也没有说过他已经醒来了。

现在乍然对上那张明显消瘦了不少，看上去五官更加立体，面部线条如同刻画一般的脸，一时之间，既然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比较好。

只说了一个字，就卡住了。人也愣在了门口，既没有要继续进来的意思，也没想着要退回去。

颇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难受跟尴尬。

看到她这样，楚砺封神情闪了闪，还是自己率先主动开了口。

“你来了？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口中虽然是这么问的，不过说话的时候，视线状似无意地滑过的，却是黎小娴胸口的位置。

他并不曾忘记，就是在那个位置，被韩相臣用皮带给留下了一条狰狞的伤口。

而他，就是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下一下抽上去的。

也……不敢忘记。

有了他的这道声音，难堪的沉默被打破，黎小娴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点儿。

也人也顺势转动着轮椅进了病房，却是不再朝着对方的脸看。

目光只是在周遭的仪器上随便张望。嘴里面，又不忘记回答对方的问话。

“嗯，已经没什么事了。”

的确是没有什么大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要好好养着，过上两三个月，自然也就完全好了。

比较起楚砺封来……实在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不想还好，才稍稍想到对方眼下的状况，心里就莫名难受的厉害。又生怕会被对方给看出什么破绽，只能急急转过了头去。

可即便谁这样，该看到的，也还是没有逃过楚砺封的眼。光是凭着黎小娴的反应，她会主动到自己病房来。

还有看到自己醒过来之后却也没有直接离开的反应，就大概猜出来，能让她主动过来，苏暮肯定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过知道归知道，也没有要说明白的意思，眉眼之间，反而沾染上了几分黯然。

若他们两个还是好好的，若后来那些糟心的事儿都不曾发生过，就冲着自己受伤，都不知道黎小娴要着急心疼成什么样子了吧？

最起码，不会像这一刻这么的淡漠。

既然这些都是自己选择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怨的，唯独在再次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起了奢望。

“没事就好，你能不能……再过来一点儿？”

让我，好好看看你。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在闭上嘴的同时，人却是伸出了手，竟然要去拽轮椅的样子。

看到他那个动作，黎小娴登时急的脸都白了，哪里还敢推辞，赶紧转着轮椅上前。

“你别动，我过来就是了。”

楚砺封伤的到底有多重，就算是之前知道的不是特别的明确，可是在有了苏暮的详细解说之后，哪里还有想不到的？

这会儿仔细看上去，果然，不过是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让楚砺封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更白了。

几近透明，就连青色的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黎小娴心里自然又是几分难受。

时至今日，没想到竟然还能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楚砺封倒是笑了。

“我不动就是，你也别太担心了。而且我觉着，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还能再见到她，至少，还能在那张脸上看到伤心。不然的话，只怕那日过后，自己恐怕就连再见她一面，也难了吧？

就冲着这一点，对于苏暮到底在黎小娴面前是怎么形容自己的那些措辞，楚砺封决定，还是不想去追究了。

瞥见那抹自嘲的笑，黎小娴也跟着扯了下唇角。

“是啊，是挺好的。我们，两个人，现在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一个躺在病床上动躺不得，还真是……”

挺好的。

也挺讽刺的。

后面的话，照例并没有说出来。

楚砺封也没有要去追问的意思。只是在听到黎小娴的话语之后，微微垂了下眼皮，神情自若地接了一句。

“天成一对么？”

“……”

神情微顿，黎小娴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转了个方向去拿床头小几上的汤，知道她这根本是在故意无视，楚砺封也无可奈何。

都说天做虐尤可补，自做虐不可活。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全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造成的，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偏偏，又是别无选择。

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弯出一抹苦涩罢了。

既然答应了苏暮，要送楚砺封最后一程，就算是自己受伤，黎小娴也还是照常履行了。

横竖自己也是要在医院待着，倒是也方便。一来二去，苏暮嫌弃麻烦，想着要干脆将他们两个人给调到一个病房。

反正这两个人是连夫妻都已经做过的，也没有什么好尴尬。

只是，却被黎小娴给拒绝了。就算再麻烦，她也宁愿来来回回地跑。

无奈之下，只能按照她自己的意思办了。

至于苏暮，起初还很好奇，兴致勃勃地等着看这两个人怎么样峰回路转，重新改写这段各种峰回路转，狗血虐心的爱情剧情。

结果在眼巴巴地看了几天之后，终于没有了兴趣，走人了。

说来也是，两人虽然整天在一起，可是除了必要的话语之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交流。

黎小娴照顾的周到也是真的周到，但凡是自己能够做到的，比如说像喂个饭，喂个水，监督吃个药什么的，是完全没问题。

可关键是，她不说话啊。

她不说，楚砺封也不说，事事顺着她。

看两人的相处模式，完全就跟在看一出哑剧似的，又有什么意思？

留下黎小娴跟楚砺封两个，依旧是不多的话语，却在相处间分外默契的两人，相对无言。

好在，不知道是因为有了黎小娴的照顾心情格外舒畅，还是医院的水平忽然提高的缘故，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楚砺封非但没有按照检查单上一开始断定的样子逐渐衰弱下去，人反而慢慢精神了起来。

毕竟年轻体壮，恢复的也是很快，到了后面，甚至都已经能在病床上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