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散去,温庭寒得目光落在了木可人脸上,却欲言又止。
聂昀手指紧紧的捏着希梦的耳机,慢慢的回过神来。触及了温庭寒的目光,聂昀蓦然有些不悦。
人前温庭寒是竭力哭诉,将自己说得好生得委屈。只不过聂昀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仿若能将温庭寒给硬生生穿透,看出了温庭寒的本质。希梦固然是可恨,可是这个希家养大的温庭寒,怕是没那么单纯。甚至,骨子里还有几分自私。
温庭寒不动声色,轻轻的避开了聂昀的目光。他心里忽而有些好笑,木可人身边,总归是有一些极出色的护花使者。甚至动机和品性,都是要比自己干净许多。
不像自己个儿,骨子里总有一些烂掉的东西,隐匿于成熟俊美的面容之下,散发出了一股子腐败的气息。
“可人,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温庭寒张口,嗓音略有些沙哑,唇齿间也流转了一缕酸涩苦意。眼前的木可人清纯如水,干干净净,那样子的温温柔柔。那双眼眸之中,有着还未曾散尽的泪水,仿佛甜美的梦还带着几分动人的余韵。可他内心绷紧,一瞬及居然有些紧张,明明木可人岁数比自己小很多,又是温顺可人的性子。他盯着眼前这张雪净面容,只觉得木可人好像是雪山之上的神女,是自己曾经仰望过的救赎。他知道自己内心,也许把木可人捧得太高了,加持了许多别的,可能木可人也没那么好。可那一颗心,却总禁不住对木可人滋生了许多附加的幻想。
他乐意,对一个女人,生出了这般美妙的神化。
他听到了木可人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自己,竟不觉松了一口气。
聂昀是个有风度的人,并没有说什么,一瞬间聂昀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旋即又将眉头给松开。
就算不喜欢温庭寒,觉得他心机太重太虚伪,可只不过说说话,温庭寒也闹腾不出个什么。
更何况,木可人也不是那种一点事儿都不懂的小甜妞。外柔内刚,木可人纵然谈不上多聪明,可是却是个坚强的女子。
走廊的阳光轻轻的撒在了温庭寒身上,温庭寒看着近在咫尺的天使,一阵子的目眩神迷。可此刻,他忽而发觉,自己还当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木可人蓦然侧过身,清亮的眸子盯着温庭寒:“温先生,你那时候,找过我的。不过,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而且——”
而且温庭寒还隐晦的向着她示爱,却被木可人拒绝了。
一瞬间,温庭寒有些狼狈。也对,木可人虽然天真和温柔,可是并不是个白痴。
如今木可人厚道,有些话没点明,可是木可人是清楚的。
清楚那天自己的可笑丑态!
他宁可,木可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一天,他听着木可人那声谢谢,然后就一步步的离去。他慢慢的抓紧了手里面的记忆卡,忽而生出了一股子的愤怒和恼恨。他甚至有些恨木可人,为什么那么干净,连欲拒还迎的手段都不懂,口口声声都是她的那个男朋友。本来大家,都是这么暧昧不清的玩儿的。可是偏偏木可人,却是这么的干干脆脆。
有那么一刻,温庭寒甚至想将这张记忆卡扔到水里。
可是,他终究没这么做。
人前温庭寒侃侃而谈,把自己包装成为了一个受害者。可到了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是个从骨子里都透出了卑劣的男人。他缓缓扭过头去,蓦然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对,那一天,你都不肯哄哄我。那时候,我还得罪不起希家,会什么都没有。而你,而你是别人的女朋友。”
直到现在,他也不觉自己欠了木可人什么,他本没义务为木可人牺牲的。
可他虽没什么义务,木可人也没任何理由对他生出一丝一毫的好感。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就没任何一点东西,值得木可人看得上看得起。他没一点东西,值得木可人喜欢。那成熟英俊的外表下,包裹住的是一团烂泥。
想到了这儿,他胸腔轻轻的起伏,一时竟有些激动。
希梦指着他鼻子骂温庭寒忘恩负义,泼了他一脸的水,再找来娱记毁他名声。就算闹腾得这样子厉害,温庭寒也能始终沉的住气。然而如今,在这双明润如水的眼眸面前,温庭寒却仿佛难以压下心中的一缕激动。
他哈的轻笑了一声:“对,我就不是什么好人,忘恩负义。如果那时候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根本不在意希家对我的恩情。后来,我什么都没有说,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说到了这儿,温庭寒眼眶忽而间微微发红。他只觉得被希行之砸破的额头伤口,如今又火辣辣的疼,难受得紧。他忽而觉得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是多么的苍白虚伪,没有什么人真正的怜惜过他,只能自己扭曲着爬行前进。
他耳边听到木可人说道:“算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温庭寒抬起头,盯着木可人清丽的侧容。
“温先生,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今天说出真相。”
木可人的嗓音轻轻的,她瞧透了温庭寒当年的私心,心里当然有酸涩不甘。可仔细想想,其实她心里明白,别人没理由一定要为你牺牲。她放任内心的酸涩和生气,无可避免难受,可终究不会真的怪温庭寒。毕竟,温庭寒那时候,确实有着自己的难处。
略一犹豫,木可人开口:“温先生也忘记这件事情吧,其实,你也没你自己说得那么的,糟糕。”
温庭寒心思轻轻的摇曳,他说不上自己心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滋味。他心口始终是酸的,木可人终归是个温柔的人,言语间带着一股子宽容和释然。可那份释然,并不是一件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木可人一向就有的温柔心思,甚至带着几分疏离和客套。她的温柔,始终有着亲疏之分。
本来这样子的谈话,也应该就这样子的结束。
可温庭寒忽而就开了口:“希望萧少,也能通融,那时候我真的很为难,毕竟大家都不容易。木小姐,他,应该会听你的劝。”
这么一开口,他自己心里也发冷,忽而觉得自己很卑贱。可是说到底,自己毕竟是个很现实的人。萧晟手段厉害,又很宠妻,更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果萧晟觉得,自己那时候袖手旁观,是不能原谅,那么自己可受不起这个萧少的折腾。萧晟手段有多狠,他心里有数,那是将希家往死里逼。甚至于自己,何尝不是萧少折腾希家的帮手。温庭寒虽然年长,可面对这么个俊美狠辣的青年,竟不自禁的心生畏惧。
而他知道自己在木可人面前的形象,会再低了一些,自己不过是个懦弱的货色,毫无男子气概。
他心里发凉,一切都没改变。就好像那个冷冰冰的冬天,他盯着木可人美丽动人的面颊,轻轻的对自己说,为她牺牲一切都是可以的。可当他自己都在为自己感动时候,下一刻自己念头却是如果自己为木可人牺牲一切,她会给自己什么样子的甜蜜回报。当然,只怕这位萧少,全世界也只会听木可人的话。
“不会的,阿晟不会这么小气,不会这么不通情达理。”
听到木可人这么夸,他唇角轻轻的抽搐。木可人眼里萧晟,居然是这样子的好。那个心机极重的天海集团萧总,回家对上这么一双清澈萦绕水光的眸子,他就没心虚过?难道,就不会生出自惭形秽,有几分惭愧?太过于干净的东西,总是让污秽衬托得更加污秽。
忽而想到了什么,木可人抬头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温先生这么担心阿晟,还愿意开口,真的谢谢你了。毕竟,你要是不说,谁也不知道。”
温庭寒听着木可人连自己都挖掘出闪光点,忍不住有些想笑。如果不是已然准备退路,从通云集团辞职,希梦又太过于不依不饶连自己名声也受累,他这次真会开这个口吗?他自己也不知道。无论如何,听到了木可人这样子说话儿,他内心暖了暖。尽管这美好的东西,其实和他没关系。
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婆,他跟她是搭伙过日子,各自算计好了,凑在一起。这个婚就好像生意,各取所需。他也喜欢自己太太懂事、成熟的性格。和木可人比起来,如今自己结婚的女人,可能显得俗气。就算现在,已为人妻的木可人也是自己最美的梦。
可是,那也只是一个梦。重见木可人,她没有让自己失望,却并没有让温庭寒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本身是个俗气的人,不合适呆在木可人的身边。自己扔在人堆里,可能只能算心机重。然而放在木可人身边,能衬托自己是一块垃圾。
他跟自己老婆,才是合适的一对儿,相处起来至少舒服、自在,不至于自惭形秽。木可人是梦,他却从来没有沉溺于梦里,一直都很清醒。
当然木可人没什么错,甚至可能只是自己心里将她捧上神坛。
不过无论如何,自己也应该跟木可人告辞。然而实则这清纯如水的女子,甚至并未当真跟自己开始过。也许她因为自己受到了一些折腾,可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她人生之中一缕清风。就这样子轻盈刮过,了无痕迹。
“那木小姐,我就,先告辞了。”
温庭寒容色有些复杂,盯着这个岁数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心里面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以后大约也不会过得很差,毕竟自己是个很会为自己打算的人。
希家,容妈面有难色,将饭菜端下来,期期艾艾的到了希婉身边:“大小姐,二小姐还是不肯开门。”
希婉绝美的面颊流转了一股子恼怒,有些烦躁一拢头发。她一向很疼爱妹妹,可这一刻却对希梦生出了几许的埋怨了。再怎么样,希梦也不应该这样儿。如今希家风雨飘摇,公司一堆事情都是忙得焦头烂额。希梦大学才毕业,公司里面的事情也不懂,也不指望这个妹妹能帮忙。可希梦不帮忙一二也还罢了,怎么样,也是不能这样子,还闹腾出这档子闹心事?
她心疼爸,这些日子,希行之忙得不可开交,头发都多白了几根了。希行之如今这样儿,看着她这个女儿心疼。
可是饶是如此,希行之百忙之余,还要腾出个手,来管希梦这档子烂事。
爸是真正得男子汉,可以说是将家里人都放在第一位。
无论希梦是怎么样子得不懂事,希行之都会照顾这个女儿。
这些,也都罢了,希梦也算是被人给算计了。自家妹子是个没脑子的,先是被人挡枪,那宣海潮本就没存什么好心思,如今早跑个没影儿。再来就是温庭寒,硬是拿出过硬的证据,处心积虑的算计梦梦。他甚至公开声明,自己不怕希家告,那些视频都是真的。梦梦实在也是太傻了,被人有心算无心,这能算得过?
梦梦落到如今的地步,是因为那些人,一个个的在梦梦身上动了心思,实在是手段太狠了。
她这个姐姐,对妹妹是极宽容的,甚至对希梦这个妹妹,是有一些滤镜的。
她虽对希梦颇有微词,作为姐姐,希婉更多的是心疼。
可希梦如今,非但不觉得愧疚,还在家里闹腾。
小公主生气了,饭也不肯好好吃。这家里做好的饭菜端上去,她人在卧室里门都不开。
耳边,却是听到了方雨柔担切的嗓音:“这孩子,也真是的,折腾自己身子,难道她恨着的那个人,就会难受心疼?傻孩子,她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
希婉伸出手,轻轻的揉揉自己个儿太阳穴。她心里禁不住苦笑,妈就是宠着妹妹,如今也舍不得说句重话。从前自己这个姐姐,何尝不是宠爱希梦。可是如今,听到了方雨柔这样子偏袒希梦的话,她内心忽而浮起了一缕翻腾。
“妈,其实希家现在是多事之秋,爸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梦梦就算受了委屈,也不应该这时候和人闹腾。”
她到底开口,这样子轻轻说了两句。
方雨柔不乐意听了:“这能是你妹妹得错,还不是别的那些人处心积虑。你爸如今是有些忙,梦梦也是不忍心打搅,方才想自己处理这件事情。”
希婉听了,心里堵了了,只觉得方雨柔这样子说,仿佛自己也有些错似的。
这么听着,希婉心里面也是一阵子的不舒坦。
她忍不住想,妈是有福气的,名牌大学毕业,毕业后就结婚,就再没工作过。
希行之是个顾家的男人,对老婆也是很宠。
他还特意盯住希婉,公司里的事情,不要拿回家来说。家里剩下两个女子,又不懂生意上的事情。说了,也是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平白担心。
希婉心里虽有不快,也不会记恨自己的亲妈。
毕竟她这个妈,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希婉也是心里泛酸,自己也是个女人,怎么就要面对这些,承担这些?
她也想跟妈一样,当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人在云端,什么也不理会。
可是现在,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女的在公司。
希婉内心感慨,这女人,又有哪个不想活着像个公主,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就连自己,虽然掺和一些公司上的事情,可是也是不打算当个女强人。
只不过如今通云集团,步步荆棘,处境比外人知道的也还要糟糕。
由于大面积贷款缩紧,导致了通云集团资金链出现了断裂,多个项目叫停,而这些叫停的工程,本身就拖住了大笔通云集团的资金。这些烂尾工程占据了大量的前期投入,却无法完成达到盈利的目的。与此同时,到期的银行还贷,更是填不平的窟窿。更不必说被萧晟算计,扔在C国要不回来50亿的前期投入。希行之通过转让无力完成的工程,获得周转资金。然而如今圈内已有风声,这一切并不如何的顺利。这世上是从来不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人。
这一切,希梦是知道的。她感觉到了害怕,甚至隐隐有种眼睁睁看着船沉的可怕感觉。从小到大,父亲就是她的天。而在希梦的眼里,通云集团仿佛是参天巨树,是一个帝国,是绝不可能倒下得。
然而古时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而通云集团也绝不会像钢铁巨人一样屹立不倒。
伴随通云集团内部的问题,股价也连连下跌,止不住下坠之势。
不到半个月,通云集团市值已经增发两百多个亿,蒸发了五分之一。
而这一切,也是太可怕了。
甚至于今日,她无意间得知,天海集团的人有出入其中,甚至跟爸见过面。
天海集团。萧家,那可是希行之的大仇人,顺手推了希家一把的幕后黑手。
可是希行之却并没有将之拒之门外,商场上讲究的是利益,而不是什么私人仇怨。
希婉忍不住想到一个词,那就是收购,一瞬及她不寒而栗,更咽不下这口气!
希家绝对不能败,更不能跟萧晟低这个头。
她也曾冲入父亲的办公室质问,希行之抽着烟,对女儿说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那时候希行之得眼神明亮得骇人,流转着一股子狠劲,说婉婉,爸也没那么容易认输。
希行之嗤笑,萧家,算什么东西。就算通云集团真的败了,也不是天海集团能吞得下了。
听到爸那么说,希婉内心稍稍舒缓,也觉得有些道理。
可是现在,爸安抚得话,已经是不能让希婉放心。她敏锐的觉得,这次通云集团的问题很严重,严重得没那么容易解决。很可能,支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