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仿佛看透人世的眼睛在雪花的飞舞中渐渐失了神,他不顾浑身衣物在风中摇曳,只看到了那茫茫雪色一片一片铺盖在那座威武森严的皇城上,掩盖住了鲜红的砖瓦。
也遮掩住了所有肮脏。
用雪花的圣洁,将那个死人成堆的阴气繁盛的地狱渲染得好似神仙住的地方,冰冷的雪花加持了其周身的飘渺。
那个人就倒在足有两尺深的雪地里,浑身是血,鲜血一点一点地融在雪中,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覆盖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和那些污垢,脏乱,血腥一起埋在圣洁干净的雪中,消失在这个虚伪的地狱之下,埋骨其中,魂飞自由。
天空突然一阵雷电劈闪,刹那间照亮了幽冷漆黑的深夜。
轰隆隆得降下来,炸在众人耳边,众人心肝儿一惊。
是天怒。
似乎是在警告谁,又似乎是要惩戒谁!没有人说得清楚。
郢都城外的一家客栈里,有人让这雷声惊醒过来,裹着铺盖,满头大汗地跑到隔壁,挤上了另一个人的床上。
“……”
她紧紧地抱住了那个男人,指尖还在颤抖,声音闷闷的,“子溪我怕。”
“别怕,我在。”
这道低沉的声音仿佛能让人安心,怀里的人儿也不再颤抖,却不动。
“我做噩梦了。”
“没事。”这声音冷冷的,却真实得令人温暖。
“我梦见我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害怕!”
那声音意外地没有立马回她,只望着窗外的方向,良久才回了一句,“我不会让你死的。”
仿佛是在做保证一样,字字清晰,坚定而认真。
怀里的人儿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了,浅浅的呼吸声传来,男子却用力抱紧了怀中人的身体,闭上了眼睛,再次一字一顿地重复那句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闭上眼睛后,仿佛被黑暗笼罩,除了怀里的温热在不断地提醒他,她还活着之外,他脑中的画面却是一个含笑吐血的女子,紧紧地抱住他,开口在说些什么。
只是他看不清楚脸,也看不清楚嘴型,他只看见她口中不断淌出的鲜血,只能将她抱在怀里,直到没有温度,可她身上插着的那把短剑,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魄寒……
只见几声炸雷过后,风又恢复了正常大小,雪花倒是没停。
初雪来的太早,不大,小雪落在地上瞬间就没了,只是积少成多,很快便使得地面湿透了,在这荒郊野外,脚步开始打滑。
背上的人儿恍若惊梦,碎碎念着什么,时不时在他身上颤抖,男子头发已经湿透,不知道是汗还是雪花化了之后打湿的,他也顾不得擦。
“教主,我们是要去哪?”
男子停下步子,望着茫茫黑夜中的白雪点点,又掂了掂身后的女子,静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飞雪粘上女子的发顶,有些没有化,颤巍巍的贴着发丝。那个人看了看如同魇梦般的女子,问道,“教主,圣教是不能回去了。”
男子长叹,“我知道。”
那人没有再多话,却听见男子怅惘的声音响了起来,“子襄兄,我生来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唾弃自己,若我是一个正经的魔教教主,权利没有旁落,是不是可以少经历一些生死攸关,是不是,至少可以保护她。”
南襄子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没有震惊,他知道重羽迟早有一天会长大,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若你一开始是一个正经的教主,兴许遇不上她。”
重羽听见南襄子这番似乎在安慰他的话,突然笑了。
这时,身后的人儿突然开始梦呓,只见她颤抖着挣扎起来,口中急唤着,“不!不!不要!”
重羽连忙将她放下来,担忧地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却见她扑向了重羽,死死地抱住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宣夜!不要死,求你不要死,不要……”
重羽的心一下子空了,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抱紧了她,苦笑,“好,有我在,他不会死的……”
他的记忆放空,仿佛回到了初见的时候,他一边将夙裳抱紧,一边低声在她耳边默念出着夙裳那时的话,“你有危险的时候,有我在……你孤单寂寞冷的时候,我陪你……就算你有了喜欢的人……我等你。”
雪越来越大,寒夜越来越冷,命运已经走偏,新的结局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