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似乎都会对医生有一种天然的依赖感和信任感,听着医生耐心的嘱咐,老太太一边嘴里念叨着“是啊是啊,赶明我就让我闺女带我瞧瞧去,”一边还使劲点了点头。
“那您先去旁边那个护士那儿做个抽血吧,我们要回去给您做个血常规。”
“喔行行,谢谢您了啊大夫!”感激地谢过医生,老太太才颤巍巍地起身,向旁边的采血处走去。
“郑医生,情况怎么样?”收起写了满满当当的本子,言笑向正低头看着病人信息的女医生问道。
郑晓丽,此次下乡活动的负责人及坐诊医生之一。她抬起头看向发问的言笑,素净清丽的一张脸此刻正被一只大大的蓝色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温和之下又难掩疲惫和焦虑的眼睛。
“不太好,今天集中来做体检的,大部分是以附近几个村四五十岁左右中老年人和一些儿童为主。咳嗽的症状居多,有一些人反映会有胸闷咳血的情况,还有一些儿童会在特定季节出现类似鼻炎和流鼻血的症状。”说完又扭头看了一眼远处高高的烟囱,即使戴着口罩,空气里那股刺鼻的味道依然让她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不排除化工污染导致的可能性。”
言笑点点头,对郑晓丽的话表示认同。
正聊着,不远处一群人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头向言笑招手,是杨洁。
“言笑,你有什么收获?”
“我在郑医生那儿记录了一些集中的症状,郑医生说不排除化工污染的可能性,可是具体的还要等到血液检测报告出来才能知道。”走出人群后,言笑翻着自己的本子说着,又抬眼看了看杨洁,“你呢?”
“我跟一些老人家聊了聊,老人们都反映,在化工厂搬来以前,村子里生肺癌鼻咽癌这种大病的人还是极少的,但是从最近几年开始,这种病才慢慢多了起来。我录了一些视频,还拍了一些照片。”边说着,杨洁边将已滑到视频界面的手机递给言笑。
“嗯,应该差不多了。”快速翻看了一下,言笑将手机和自己的本子塞到杨洁手里,又向她眨眨眼,“等我一下,我去发个名片。”
说完,又再一次跑回了人群里面。
“大爷大妈,我是日报社的编辑,我叫言笑,我这次来,一个是为给大爷大妈体检的医疗队做报道,再一个就是,最近我一直在关注咱们这边这个污染的问题,想着我们这些做新闻的,能不能为咱们这工厂附近的居民们做点什么。所以如果大家有什么关于污染的想说的想反映的都可以打电话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将手中临时印制的名片一一发到人们手里后,言笑便向着众人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却有一个老头的声音响起,“嗨,都是糊弄人的,就是为了自己回去有个新闻写写吧。那好几年前,我也记不清是多少年了,有两个小年青,也说自己是记者,想帮咱们反映这污染的事,看着是挺真诚的小孩,最后不也没信儿了嘛。”
说着,便把手中的名片丢到了地上。一阵风过,轻飘飘的名片被吹得滚了几滚,最终落在了言笑脚下。
一分钟之前,这张名片还是干净雪白的样子,上面是用言笑用心挑选的字体,印着“日报社编辑”字样和她的名字电话。而此刻,言笑低头看着脚下,不知是哪个旁边玩耍的孩子刚才洒的地上一片水渍,被丢弃的名片已被水渍中的泥土裹挟在地,静静地躺在她的脚下。
言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远处杨洁静静地看着她。
一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的医疗队也停下了手中的忙碌看过来。
蹲下身将脚边的卡片捡起,言笑又静静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那里,是被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污染折磨的一群人,然而他们此刻看向言笑的目光,或好奇,或取笑,或只是看热闹般。他们的背后,冬日的阳光下,是一条正泛起不正常的淡淡黄色的河。
咽下心里突然涌上的百感交集,言笑攥起手里的卡片,像是看着他们,又像是看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缓缓说道,“那两个年轻人,是我的前辈,他们为了他们的理想,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而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坚持下去,污染这条新闻,我一定会做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