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西洲问。
“没什么。”南风撇嘴,回答。
西洲也不追究,只说:“人们把他的故事说成这个样子,我也没想到——他其实只是个武将,是个聪明的武将。”
他的口气很平淡,仿佛那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是他的朋友或者同窗。
南风知道他又要开始讲故事了,用手掌撑着下巴,说:“你又知道了。”
“了解一些。”
自从南风醒来,没有人愿意一口气跟她讲这么多话,忽而高兴起来,却坚持把派头做的十足:“我姑且一听。”
西洲看出了她对他“博学”方面的质疑,也不恼,耐着性子给她讲:“郭永宁确实善于应变。那天夜里,他在喂马的草料里放了些‘佐料’,致使战马纷纷‘一泻千里’、动弹不得,然后在马厩里放了一把大火。之后他逃到水里,顺着水流游出城去。他胆大心细,武艺也好,很得上司抬举,官升的很快。尤其是在鸣敬十一年的时候,于皇家猎场舍身救驾,差点死于黑熊的攻击,得到先帝赏识,更是平步青云。只是他处事过于圆滑,在朝中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为了保全自家的权势富贵,不惜虚报军功、贪污受贿——这,也是事实。”
“你果然懂得很多。”南风由衷地夸赞。
他又好似专门跟她作对一样,自嘲地笑了笑。
“我瞧着这位郭大将军虽是个有本事的,但不至于被神化吧,以往的那些将领们,卫青啦,霍去病啦,都比他厉害,也没见着人家被说成神的呀?还天神下凡呢,啧啧。”
西洲闷着声音咳了两声,说:“也难怪你觉得好笑——翊朝自建国以来,几乎每一位天子都钟爱道教玄学,甚至迷信巫蛊之术。嘉贞改元那年,当今的天子第一次请道士作法事,向神明祈求太平。作法的老道士对着神像念叨半天,忽然好像得到了天神的旨意,一阵抽搐之后,用指尖沾了清水,在地上画了个神鬼难辨的图案。这把刚刚登基的皇帝吓了一跳,赶紧纠集了一大帮子道士,使劲儿研究这个‘鬼画符’是个什么东西。人们讨论了整整三天,最后得出了一个答案,说这上面其实是两个字,为‘永安’。”
南风喝了口酒,大乐:“呦,竟有这事儿!”
西洲也笑了,只是笑声里带了压抑的咳嗽,一点也不爽朗:“为了贿赂这些道士,郭永宁足足花费了一千两白银。那可是下了血本了。”
南风吃惊:一千两!妈呀,我鲍鱼龙虾地使劲儿吃,也能吃几辈子呀!她又感叹:“这家伙胆子够大呀!”
敢横征暴敛,敢贿赂近臣,敢在皇帝祭天作法的时候动手脚,自然是天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能坐上他那个位置吗?最近人们都在传颂他的事,不过是因为前些日子他帮助皇帝除掉了当朝权臣方潭,还把京城的几个将军几乎杀了个干净,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重臣。你以为能青史留名的将军们,有哪个是手上干净的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便是如此。不过,武将如此,那文人呢?
南风忽然想起,今天那些士子们对所谓的明鸿先生的敬意,一点也不亚于乡野百姓对郭永宁的崇拜,便问他:“我瞧着那些读书人对‘明鸿先生’也很敬佩,他很厉害吗?也能通神吗?”
“他?”西洲冷笑,“他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