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样的话,不要说宋易安,就是赫连衣自己,也大大地吃了一惊。俗话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可赫连衣觉得,他说出去的话,是劈出去的雷。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赫连衣赶紧说。
宋易安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反复回想自己想写的那本书到底叫什么来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赫连衣又说。
宋易安脑子短路,好像依然没有想起来——或者想起来了吧,但她不敢确认。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尴尬的气氛嚣张地蔓延,大有一泻千里的势头。
赫连衣终于放弃了争辩,但他不敢再继续那个念头,小声说:“冒犯了,殿下……”
宋易安并不觉得受了冒犯,她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走吧,殿下,客栈马上就到。”赫连衣的声音越来越小,话音还未落,人已经逃走了。
宋易安不自在地吐了吐舌头,跟上去。她想,赫连衣,你最好不是那个意思。
赫连衣选的客栈果然不错,至少让宋易安睡了一个安稳觉。不过第二天他们遇上了一件麻烦事:下雨了。
路途中遇到风雨是常有的事,但这一次不大一样。这场雨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一直下到晌午,不仅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把这座小城丢进绵绵的水气里。
赫连衣这才想到,父亲的家书里说了,今年的雨水有点大,恐怕会有一场涝灾——没有“恐怕”,涝灾就在眼前了。
若赫连衣一个人出门,冒着雨也没有什么要紧,在镇子上买个斗笠就好了,可他身边跟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宋易安,且还是个名义上的皇子、翊朝的赵王殿下,若是有个闪失,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赫连衣第一次后悔带着宋易安出门:自找麻烦。
赫连衣在走与不走之间徘徊不定,这一天就在粘湿的雨中度过了。
次日清晨,雨还在下,下的人心慌意乱。在赫连衣举棋不定的时候,宋易安推开了他的房门。宋易安说,官员的探亲假有限,晚了是要被问责的,还是早点上路吧。
就这样,冒着大雨,他们登上了路途。
这场大雨完全不照顾两人的感受,一直下个不停,把两个人路上积累的好心情都冲淡了。眼看快到夔州了,雨下得更大,超乎宋易安的想象,让她一个没留神,陷进泥坑里出也出不来。
宋易安对于雨天,其实有一点点害怕的。当年宋元吉心血来潮,纠集了几个人将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右腿几乎被打断,养了好些日子才能下地走路。但遇到阴雨天,还会有酸麻疼痛的感觉。
但她是个极能忍的人,这样的疼痛,她自觉是应付的了的。
大雨铺天盖地的,让宋易安睁不开眼睛。她尽量跟在赫连衣身后,可因为力气小,还要牵着那匹遇到水就不愿动弹的马,就更举步维艰了。她脚下打滑,没站稳,就跌进了一个泥坑里,泥水灌了一嘴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干净的地方了。
宋易安陷进的泥坑,原本是个不大的土坑,如今水漫过坑,土就成了比浆糊还要粘人的泥。宋易安起初还能动,没有迈出两步,就越陷越深,一双脚根本拔不出来了。
她力气都快用光了,更因为右腿越来越严重的疼痛而动弹不得。她喊赫连衣帮忙,奈何喊出来的声音藏在雨声里,怎么也传不出去;驱赶马拉她以自救,马也不动弹。气得宋易安直想把这匹让人倒胃口的马戳死。
好在赫连衣一直记挂着宋易安,时常转头搜索她的位置。看见她坐在泥坑里发脾气,赫连衣丢下马缰绳,折回去,对着宋易安伸出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