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江寒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苏淮婴算准了江寒的一举一动,他像个对手一样,勇敢地迎上了江寒。他走到江寒的面前去,将手里的披风自然地披在江寒的身上——这件披风是河间王府的下人们奉王爷之命给苏淮婴送来的,苏淮婴身上还有伤,河间王就是再埋怨儿子“不成器”,也是心疼儿子的。
江寒最初还挣扎拒绝,耐不住苏淮婴坚持,终还是将披风披在了身上。
江寒这一生,给苏淮婴的不多,欠苏淮婴的却很多,且每一次都是苏淮婴心甘情愿,好像江寒每欠苏淮婴一点情谊,在苏淮婴看来,就会让他多一分福气。
可谁都明白,那不是“福”,而是“祸”,是绵绵不尽的罪孽。
若是没有江寒,苏淮婴安安心心做着他的河间王世子,有爵位,有功名,又因着太子的关系,将来为官作宰只是时间问题。年纪够了,就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或是公主,或是郡主、县主,或是某一位才华横溢的大家族的小姐。他们举案齐眉,根本没有利用与争斗,没有野外疾行与刀剑随身。过两年,他们儿女绕膝,院子里定然满是欢笑。
以他的学问和品行,就算不能名垂青史,也必然政绩斐然,受人爱戴。
七老八十,他在官场上倦了,就找了山清水秀的地方,着书立说,挥毫作画,偶尔也填个小词、唱个小曲。词曲里哝哝的音调,唱得他心情大好,值得饮一壶好酒、下一局好棋。
可这都是幻想。苏淮婴放弃了一切,把皇恩、爵位、前途、家庭一一抛弃,只为了一个不能给他结果的她!
江寒大觉惭愧!
苏淮婴望着低头不语的江寒,说:“我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你心里存了天大的怨气,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自己。你想讨个公道,也得攒足了力气才行。”
江寒把苏淮婴的劝慰抛在一边,后退了半步,头依然低着,说:“这里,苏公子以后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苏淮婴替江寒披好披风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来,此刻停在半空中,好似被冰冷的空气冻住了。半晌,他才说:“寒郡主是不是把在下想的太俗了?在郡主的眼里,苏某不配用自己的一切,换取郡主的一切吗?”
一切?
是了,一切!
他果然猜到了江寒在担忧什么!
有句话江寒说的没错:苏淮婴的感情,比她的要纯粹、深厚、热烈、执着得多,那种不顾一切的爱恋,让江寒自愧不如。
与此同时,靖边王府高高的院墙上,凭借着梧桐树的遮掩,有一个浑身纯白的身影,将自己的眼神投在远处的灵堂上。
容慕之也是今天的访客,也是被守门士兵拒绝了好几次的人。自尊如他,是不可能像苏淮婴一样向管家苦苦哀求的,于是他做了“墙上君子”。
他亲眼目睹了江寒的万念俱灰,自然,也目睹了苏淮婴的雪中送炭。明明是江寒的丈夫,他却觉得自己才是这里最多余的人。
离开吧。
只是若这样离开,他总觉得此行少了许多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