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初冬,京城。
正是一场小雪。
宋府内的仆人早早便准备了暖手的炭炉,两个年纪不算大的丫鬟像是互相取暖的企鹅一样依偎在一起,站在外院的墙角,低着头,一言不发,畏惧地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屋内的少女。
宋云荷侧卧在床铺上,一身带绒的红绸。
虽然是冬天,外面下着小雪,但令人惊奇的是,竟没有一片雪花落在屋檐上。它们像是得了什么特殊的使命一样,在快接近房顶的时候便慢慢挪开,向院中的一处地点飞去。
屋外的窗檐处,一个微小的雪人正慢慢成型。
“你们要是怕,便出去吧。”宋云荷起身下了床,冲着两位和她年纪相仿的丫鬟说道,“不必强行陪着我。”
“可老爷......”
“我会跟他说。”
两人对视一眼,看起来像是如获大赦一般,她们一齐对着宋云荷慌忙鞠了一躬,之后便快步推门走了出去。
宋云荷轻轻凝望着窗外的冬雪,太尉府外面的街道上,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街上玩耍。
她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景象,屋外的冰棱映出了少女的眼睛。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宋云荷随口应了一句,便看见自己父亲微笑着,推门走了进来。
她有些意外的眨眨眼睛。
“爹,您怎么来了?”她有些意外地说道,“我怎么记得您今天,是要去礼部尚书府上的?”
“临时有变。”宋无极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宋云荷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父亲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三尺长,铜青色的剑鞘,轻薄的尾端。
“这是?”
“殿下今朝听说云荷你很有修仙的天赋,龙颜大悦,便将此剑赏赐给了你。”宋无极骄傲地说道,欣慰地望向自己女儿,“天下十大名剑之七,剑名龙渊。”
“龙渊......”宋云荷有些发愣,她轻轻从父亲手中接过长剑,剑身很轻,握起来像是没什么实感。
“收好,注意莫要伤了自己。”宋无极笑了笑,摸了摸少女的头。
宋云荷握着剑,咬着嘴唇,似乎像是鼓起勇气一样,极其小声的问道:
“那您今天要是没事,能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宋无极的笑容停滞在了脸上。
“云荷,抱歉,我今晚还有些别的安排......”他摇了摇头,“下次吧,嗯?”
宋云荷没有说话,她像是根木头一样在原地呆愣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便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她轻抚着剑身,转头望向窗外,冬雪覆盖的街道上,玩耍孩童的脸冻得通红。
宋无极最后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披上冬袍,准备离开。
“爹,那我能出去玩吗?”宋云荷突然问道。
宋无极顺着女儿的视线望向窗外,看到了那几个小孩,愣了愣神,旋即笑了笑。
“云荷,这可不行啊。”
“有人一生平庸,而有些人则生而高贵,比如你,云荷。”他轻抚着少女的头发,“人和人之间是有区别的,你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没有任何地位,也没有修仙的天赋,这些下等人,怎么配得上和你一起玩?”
宋云荷没有说话,抓着长剑的手指微微泛白。
“他们这些人,永远只能仰视你,”宋无极笑着,用手轻轻指着街道上的孩子,“懂了吗?”
“可是......”
宋无极的大手放在女儿纤细的脖颈之上,他望向窗檐的雪人,看不清那表情背后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吧。”他声音极为的低沉,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少女眼神空洞。
“好。”
龙渊长剑微颤,似低鸣。
宋云荷,十五岁。
她度过了十五年没有朋友的日子。
父亲很好,只是总会告诉她,那些人普通人都不配和她平起平坐,她,宋云荷,命中注定要被平凡人所仰视。
普通人的命算不上命。
他们是上等,是凡尘的神。
一个,两个,官宦大家的子女,修仙宗门里出来的天才,都是这样的,他们可以在街上骑马碾过瘦骨嶙峋的乞丐,可以为了兴趣从贩子手中买来小孩,砍掉他的小指。
父亲是这样,大家原来都是这样的。
那既然如此,我也应该这么想吧。
直到那一天,那背对晴空,划破漫天焰火,强若神只一般的少年,会因为自己伤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而生气。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