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纵然她说了，他会相信吗？

凤灵柔抬眼望向殷舷哲，双眸之中一片凄楚之色。

而她的无言以对，落在殷舷哲的眼中却成了心虚的模样。手指再次收紧了，殷舷哲厉声喝问：“身为公主，你习武做甚？难道从小，就知道你会和亲不成？”

凤灵柔缓缓摇了摇头，她无法解释。或者说，她不愿意用欺骗来解释。

深深吸了口气，凤灵柔对着殷舷哲说道：“想来陛下也知道的，这一路上不太太平。所以在被九星世家救下之后，我曾在九星世家世子的指点之下，学过几天武艺。”

殷舷哲的目光中疑惑丝毫不减，紧紧看着凤灵柔。口中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个说法倒甚是聪明，想来朕也无法去找九星世家对峙？只能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凤灵柔叹息了一声，却抬头看向天空中那刺眼的让人不敢逼视的艳阳，低声说道：“纵然不能与九星世家对峙，可举头三尺有神明……”

“神明？”殷舷哲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意，满满皆是讽刺。

凤灵柔看着他，不言、不动，只是冷冷看着这个眼前陌生到让她觉得有些恐惧的男子。

殷舷哲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却对着凤灵柔说道：“那朕是不是也要学你的样子，去问问天？”

凤灵柔自然听得出他言辞中的讽刺之意来，心中冰凉的感觉都在向着四肢百骸蔓延，不过片刻功夫，已是整个人都如在雪天雪地之中。

“陛下心中毫无敬畏吗？”凤灵柔没有回答殷舷哲的问题，而是径直问出了自己的困惑来。

她知道，他是极看中规矩的人，可为何他又会再说起神明与上苍的时候，有着如此让人困惑的言辞和态度呢？

殷舷哲笑了起来，松开了凤灵柔的手臂，态度却突然缓和了不少，对着凤灵柔说道：“看来，你心中是有敬畏的了。也好，总比没有的好。”

他笑着，那笑容之中含着说不出的轻蔑，看向凤灵柔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凤灵柔只觉得心头生疼生疼，脸颊之上冰凉一片，竟是落下了泪来。看着殷舷哲竟似要转身离去，凤灵柔却忍无可忍，向前一步，对着殷舷哲问道：“她是谁？”

殷舷哲的脚步停住了，连跪伏在地上的影薇都直起了上身来，呆呆看着凤灵柔。皇后这是疯了吗？这种事，怎么能，怎么问陛下呢……

殷舷哲猛然转过头来，一双眸子竟是如同捕猎的兽。让凤灵柔一瞬间就想起了九星世家那头斑斓猛虎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腰身却挺得笔直，仿佛是悬崖上的苍松一般。

殷舷哲看着她，只见凤灵柔明明身子都在微微而抖，却咬紧了牙与自己对视着。殷舷哲叹息了一声，忽然伸出手指轻轻划过了凤灵柔的面颊。

殷舷哲如同陷入了回忆之中，对着凤灵柔低声说道：“若是你真想知道的话……”

凤灵柔毫不迟疑的点了头，殷舷哲便继续说道：“她是个与你很像的女子。”说着，便又是一笑，叹息一般道：“很像啊……”

说完了这没头没脑的两句，殷舷哲猛然转过身，竟是头也不回的去了。

殷舷哲一走，凤灵柔便觉得双腿酸软，身子一点点向着地上滑落。他说，她与自己很像……

那女子凤灵柔曾经见过，无论容貌与身形，都并无一点相似之处。可他说很像，那所像者就该是性情了吧？

凤灵柔只觉得一颗心狂跳了起来，一个性情极其像她的女子，要怎么样的打击才会疯癫了呢？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底承受了些什么……

影薇看见凤灵柔失了神，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扶住了凤灵柔。凤灵柔却似骨头都被抽调了一般，依在了影薇的身上。

影薇低声唤着：“娘娘？娘娘？”

凤灵柔却似乎并没有听见。

影薇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可求助，又见凤灵柔这般形容，知道在待下去也是无益了，咬了咬牙，拉过凤灵柔的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肩头。略略躬了身子，搀扶着凤灵柔一步步想着凤藻宫而去。

凤灵柔这幅样子回到了凤藻宫中，自然是吓坏了宫中的宫女们。水袖和兰溪两个只道凤灵柔是被太阳晒的发了晕。

一面叫厨房煮去暑的金银花汤来，一面派了人去冰窖中取冰。凤藻宫内忙碌成了一团，却有个小宫女悄悄溜了进来，一拉影薇的袖子，说道：“姑娘，乔贵嫔让您过去一趟呢。”

影薇怔了怔，虽然她来到凤藻宫之后，也去过乔贵嫔的嵌宝阁几次，可乔贵嫔却都没有见她。今日怎么反倒让人找到了凤藻宫来了？这样看着，只怕是有什么急事？心中略一思忖，当下对着水袖说道：“你们先服侍着娘娘，我有事出去一趟。”

水袖惊道：“你这个时候出去？”

影薇却不理她，只是胡乱一点头，转身向着殿外就走。气得水袖直跺脚，却因为凤灵柔这幅样子，现在也不是闹起来的时候。当下只得先由着她去了。

水袖冲着影薇的背影狠狠瞪了两眼，转过头来，却见凤灵柔半依在软塌上，双目无神，仿佛是在梦境中一般。

把心一横，遣了房中服侍的众人都出去。自己却双膝跪在了凤灵柔的面前，“娘娘，奴婢八岁进宫，十一岁开始服侍您。在东晋您是嫡公主，自然是事事顺心如意。”

水袖一面说着，一面见凤灵柔缓缓抬了眼，看向自己。一咬牙，继续说道：“可这里是大金国，您不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了。奴婢说句背着人的话，若是陛下不拿您当皇后，这后宫里，您想平安都是难的。”

凤灵柔轻轻叹息了一声，看向水袖，目光之中充满了泪意。夏日的宫殿里一丝风都没有，闷得让人心口发堵。

“你想说什么？”凤灵柔缓缓开口了，声音中都透着干涩。

水袖膝行了几步，扑到凤灵柔的身前，双手抓住了凤灵柔的手，低声说道：“奴婢愿为娘娘分忧！”她抬着头，一双眸子直视着凤灵柔，脸上的表情却似悲似喜，让人看不出端倪。

凤灵柔低头审视着她，半晌，才说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水袖死死咬着下唇，贝壳般的牙齿深深陷入粉嫩的唇瓣中，透出一种决绝之感。她重重点了点头，目光中已满是热切之色。

凤灵柔长长叹息了一声，眼中的泪珠滚落了下来，从水袖紧握的双手中把手抽了出来，冷然道：“我替你谋划，打算送你出宫去，好好找个人家，再给你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