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迷』生带着南柔若兰回到忠武侯府时,南慕南枝就等在门口, 见到下轿的南柔那虚弱模样, 南慕南枝俱是抱头大哭。反倒是南柔, 路上已哭过一场, 解了心事此时情绪尚好, 『摸』着南慕南枝的头道是“可惜不能带她们去宴席上交一交友亮一亮相。”
南慕南枝都已到相看的时候,南柔原是想等出了孝期带她们参加宴席好教各位夫人认识一番——毕竟女子此世最大的事便是嫁人。然而今日经此一事,南柔心绪纷『乱』一时竟不知此认知是对是错, 更让她心惊的是鹿『迷』生的态度, 虽然知道她这位弟弟有些离经叛道, 但经今日一事, 南柔琢磨来颇有种心惊胆战之感, 她这位弟弟想翻的恐怕不仅仅是宫廷里的那个天, 想到鹿『迷』生组织的东坛如今已是文宗牛耳, 她心中越发心惊肉跳,她这位身世有异的弟弟到底想做什么?
鹿『迷』生想做什么?说简单来不过四个字:移风易俗。但这四个字想要做到却并不简单。借助马俊之力设马家作坊是其一, 在纸笔香水之后, 马俊又接连做出了抽水马桶、淋浴室与暖炕,都是些日常可用的设计,有图纸做起来不难,鹿哥这次干脆召集匠人免费教授,一时间天南地北的匠人群聚马家作坊, 尊一声马俊为“祖师爷”, 敬一声小侯爷“义薄云天”, 等这一批来自五湖四海的匠人们回去,造纸造鹿笔之法与抽水马桶、淋浴室、暖炕等新事物一同被带去了各地。
马家作坊是其一,而东坛则是其二。东坛讲学的设立虽便于扬名,然而更重要的乃是让此成为天下文宗圣地。文人『骚』客一直以来握有不小的权利,设立东坛不仅是为百家争鸣,也是为掌握天下话语。以至于后来,鹿『迷』生想要将它扩展成为大学,到时不仅有如今的儒家易家之说,更要有工医数的研究,以及鹿『迷』生至今未曾说出口的女学。不过在此之前,鹿『迷』生还得按部就班的先,如今首要之事是南柔的和离。
南柔原道自个儿闹腾出的和离事会在各家后宅流传上一阵,她也做好了被异样看待的准备,然而和离之事却是异常地顺利进行,就连原先设想的魏文侯族老劝说都不过是形式一番,只因朝上出了一桩大事,有御史谏老忠武侯通敌,证据就是老忠武侯纳的莎姨娘乃是西域大月王女。
老侯爷的妾室们卧虎藏龙,听说朝上有人举出莎姨娘是大月王女的种种证据,鹿『迷』生心中没泛起一点儿波澜,反倒是有种“终于来了”落定感,而等章航带来消息,鹿『迷』生开始盘算着此事该如何应对。
“小侯爷,您那造纸笔之法可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章航依旧穿着他那身桃红衣裙,大步流星地入了书房,拎起茶壶豪饮一番,饮完大慨一口气这才讲他探得的消息:“这次的上书乃是徽州派主使,徽墨狼毫湖笔生宣向来以徽州最为出名,其中又以生宣为甚,然而自从小侯爷您那造纸笔之法出来后,徽州纸优势不再,徽州大批纸作坊解散倒闭……便是大作坊也免不了货物滞销,而那上书的苟御史,他出身于徽州富商家族,乃是休宁地区最大的纸作坊主。”
“今次之事只怕不仅是徽州派……”鹿『迷』生判断道,可惜鹿家朝堂上无人,无第一手资料仅靠道听途说免不了消息滞后。人人都知打蛇打七寸,然而当自个儿被当蛇打了,鹿『迷』生不禁要揣测一下对方的目的,若仅因造纸笔之法,不至于牵扯先人。
造纸笔之法功利千秋,所有人都知为一时之利起冲突不过是投石入水,略有涟漪却泛不起浪花。此折的目的鹿『迷』生并不觉得是为造纸笔之法。邱大人递来的消息更是印证了鹿『迷』生的猜测。
对于上书老忠武侯通敌的折子,景佑帝当夜是留中不发,等次日上朝面对御史出谏,景佑帝先是怒而竖发,掩面哀痛老忠武侯去得太早,哀痛完毕见上谏御史义愤填膺要撞柱以证自个儿为国为民之心,景佑帝忙叫护卫们拦下,面上踌躇一番,口中道着“老忠武侯忠义为国万万不可能通敌”,行动上却是叫锦衣卫们查处旧事以证老忠武侯的清白。这一番举动景佑帝唱念做打俱有,然而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所有人,邱大人递来的消息就是叫鹿『迷』生小心景佑帝的“秋后算账”。老忠武侯在军中威势过甚,在尸骨未寒之即,景佑帝已然忍不了要翻一翻旧账黑一黑军神减一减老忠武侯在军中的影响,毕竟死人无法为自己辩解。
景佑帝的目的是想逐渐地隐去老忠武侯在军中的影响,鹿『迷』生的应对则反其道而行,他搜拢了遍老忠武侯的书房,将老忠武侯留下的些兵法见解集合成书于大小书坊中发售,一时各武将文臣间《忠武兵法》之名盛传。
而在鹿哥刷名的同时,一向不显峰不『露』水的苏御史神来一笔,在西军主将王徳旁因病退养之即秘折上书景佑帝提议由小忠武侯领副帅一职。苏御史虽以耿直闻名,然而本身却是只老狐狸,在景佑帝心里他是十足的反建武派,就连如今提的建议也那么恰合时宜地说到了景佑帝的心坎里。苏御史上书言老忠武侯在军中影响颇大,因着苟御史上书如今军中不稳,不如施恩于小忠武侯以示皇恩浩『荡』又可稳定军心,西军乃天子军,王将军乃积年老将,小忠武侯在此定能感受天子威仪,况且传闻小忠武侯病弱好文,西军就在京郊,不离京城小忠武侯也免受思乡之苦……这一封上书苏御史写得相当为皇帝为小忠武侯着想,景佑帝更是从中听出了诸多不可名言的意思,比如说折中讲西军是天子军,王徳旁是积年老将,听在景佑帝的耳中是说王徳旁率领的西军最忠心耿耿,调小忠武侯当副帅翻不起什么风浪;又比如说折中讲小忠武侯病弱好文,听在景佑帝耳中就成了小忠武侯身子骨不行喜文不喜武,调入西军可当个吉祥物……苏御史的意见处处说到心坎,景佑帝觉得相当有道理,第二天朝会看到王徳旁那空缺的位置,景佑帝脑袋一热就提出让小忠武侯担任西军副帅。建武派旧臣们都是被透过底的,虽不知是谁如此给力一举到位,听景佑帝自个儿丢出西军副帅的位置,一帮子建武旧臣对了几个眼『色』,面上『露』难轻飘飘地反对几句,听得景佑帝主意越发定,等时候到了,建武旧臣们这才点头赞同了景佑帝的主意,顺带溜须拍马一番吹几句“皇上圣明”,吹得景佑帝心满意足。至于其他臣子,尚『摸』不清景佑帝这突如其来的心思,还道是对忠勇侯府给个巴掌再给的个甜枣,一时也无人反对。鹿『迷』生就这么天降了个“西军副帅”的职位。
这次接旨原是要进宫谢恩的,这时候倒是周寂掺和了一把递上了一堆“老忠武侯忠心为国”的事,还道是老忠武侯为人正直无事可寻,把景佑帝憋得吃不下饭,连见一见鹿『迷』生的心思也没了——景佑帝还没这么心大到前脚找人家爹的黑历史后脚就笑『吟』『吟』地去见刚被自己封了职的儿子。想一想他都觉得堵心。
现在确实还不是在景佑帝面前『露』面的时候,从众位建武旧臣的反应中鹿『迷』生就已知道他与废帝长得有多像,对于周寂的伸手他承了这次的情。在外他们毕竟是生人,路上见面不过点头示意,擦肩而过时轻道一声谢,剩下的无需多言。
西军副帅的任命来得巧,然而鹿『迷』生却并不那么急着到军营中『露』面。作为吉祥物初时他还是摆了个吉祥物的样子,在任命一周后鹿『迷』生才悠哒悠哒地去西军点了个卯,面对西军各将领士兵或复杂或遗憾或蔑视的眼神,鹿哥熟视无睹,跟着监军宛如游山玩水般地逛了逛军营,日落即归家。如此几日,看他一直是点卯游玩的模样,对军营虽有好奇却不甚感兴趣,景佑帝派来的监军也觉得无聊,不过几日就放养了小忠武侯自行玩乐去了。鹿『迷』生等的就是这时候,监军不在的第一日,他挑翻全军营在众位士兵惊恐的小眼神中站在了高台上,监军不在的第二日,鹿『迷』生与西军众中郎将偏将军行兵法于沙盘上模拟,杀得众将军丢盔弃甲,在众将军们的拜服中他坐了上首元帅位,监军不在的第三日,鹿『迷』生抬着三箱子的小银锭子来到军营,发钱,整军容收军心,顺带踢了一串老兵油子,有前两天的威望支撑,又有棒与萝卜共行,鹿『迷』生此时此举无人敢反对。如此三日,半个西军已收服在手,剩下的只剩日久天长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