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大典,贾瑛作为五城兵马司提督随行护卫,第一次见到了大乾的皇后,还有一众嫔妃,以及嘉德的几个成年皇子。
大皇子(因为皇后嫡长子早夭,占了这个位子)看上去是个老实沉稳的中轻年男子,如今也有三十来岁了,似乎对现有的一切已经认命,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为皇帝拉犁之时像一头卖力干活儿的老牛。
哦,他叫杨佋,被封为礼孝郡王。
杨仪不用赘述,另一位郡王,是嘉德的第四个儿子杨伊,可惜,身上似乎带着些先天不足,说话总有种口痴的感觉,虽然并不算太过明显。
仁孝文皇后殷氏,看上去是一位十分平和的女子,但却不是正宫威严。
不简单哪。
鄂贵妃恐怕是嘉德的几个妃子之中最漂亮的一个,不过看上去性子似乎有些冷淡,倒给人一种圣母的感觉。
惠妃年老,不过能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杨伊便是她所出。
周妃三十来岁的模样,诞有一子,虽不是贵妃,但在后宫的地位,比元春要高出许多。
在接着便是元春了,其他的嫔妃贾瑛没有见到。
想想宣隆的几个儿子,再看看嘉德的儿子们,怎么有种一代不如一点的感觉。
果然,这个铁律不止适合贾家,皇室同样如此。
这么看来,杨仪这个家伙,机会还是很大的嘛。
二月二十九一过,马上就是清明了。
正是府里忙乱的时候,身为荣府七大管事之一的戴良却告假了,来的是他媳妇儿,说是染了风寒来不了。
凤姐只好命人先兼着他的差事,也没多想什么。
倒是吴新登、钱华几个心里直犯嘀咕。
“戴良这家伙,也不知让他媳妇儿来个信儿,事办成了没有,总要叫人心安才是。”
吴新登瞪了钱华一眼,道:“这种事情怎好经于妇人之口,前些日子二奶奶已经放出话来,说瑛二爷不准咱们府里做这放利的营生,要抓着了,少不得罢了差事,听说旺儿那边,已经把放出去的本钱都收回来了。”
钱华嗤笑一声道:“嘁,谁不知道二奶奶那银子是又有了好去处,我若是有那等好事,放什么利啊。”
话匣子开了,只听钱华继续絮叨着:“你说这瑛二爷也是的,别家不都这样么,单只咱们家不行,岂不是断了咱们的财路。他是东府的人,怎么也拿起西府主子的事了。”
吴新登低声训斥几句道:“少说几句胡话,多早晚叫二爷知道了,拔了你的舌头。”
“我只与你说清楚了,东府的珍大奶奶一样把钱收了回来,二奶奶何等厉害的人物,瑛二爷一句话,不也要照着办?甭管是东府西府,只要带着贾字的,都是主子。”
钱华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就是说说,您消气儿。”
“你也不看看如今的情势,这两府上下,爷儿们加起来,能比得过那位?你何时见过珍大爷有怕的人来。”
吴新登顿了顿又说道:“今儿下了值,你去戴良家里看望看望,顺带......”
“知道了。”钱华应道。
当天府里事了,钱华抽着功夫往戴良家里去,到了地方,却见大门上了锁,问了邻居也只说不知,当下也只好摇头离去。
一转眼,便是三月初五的日子。
贾瑛一早便去找了贾政。
“瑛儿来此,可是有什么事?”贾政问道。
贾瑛点了点头道:“今日族祭,侄儿想借此机会处理一些事情。”
族祭?处理事情?
贾政眉毛一挑,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说道:“不能换别的日子吗?”
贾瑛摇了摇头。
“这......”贾政有些为难。
贾瑛也没想贾政会痛快而支持他,他来此就是打个招呼而已,毕竟牵涉到的是荣府。
“此事还要牵涉到府里,来此也是与二老爷说一声。”
贾瑛的话语,显得有些生冷,不过慢慢习惯就好。
“什么事?”
贾瑛摇了摇头道:“到时二老爷自会清楚。”
见他不说,贾政也不再多问。
凭贾瑛今日的地位,在族中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族祭很快就开始了,流程贾瑛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反倒是对祠堂中供台的几个祖宗牌位,心中愈发的敬畏。
祖宗,对于汉人来说,就是他们的根。
贾瑛也在需要一个根,一个归属,否则再活一世,心中空荡荡便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岂不叫人心酸。
况且,他是正儿八经的投胎来的,除了少了一碗孟婆汤,别的一概不缺,唯独就是多了一世的记忆罢了。他也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
并且随着在京城待的时日越久,这种归属感就越发的强烈。
这是他在云南木氏,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只因,他姓贾,而外祖姓木。
祭礼结束之后,女眷们便随着贾母一道离开。
贾瑛已经提前与贾珍贾政打过了招呼,当下,便命贾蓉贾蔷,去通知族里的男嗣全都留了下来,并一应执事以上的管事也都在外候着。
“老二,你这是做什么?”贾琏面带不解,在贾瑛耳边低声问道。
贾瑛没有回话,而是先向着祖宗行了一礼,又向代儒、代修几位族老施了一礼,才向众人说道:“今日我将大伙儿留下来,是想举行一次族议,处理一些事物,还请族长与几位宗老做个见证。”
贾珍对于贾瑛已经彻底没了脾气,他爱怎么闹怎么闹,左右不要来祸害自己就成。
几位宗老都赖着府里生活,虽是长辈,可到底不比富贵权势,见贾珍贾政不反对,自也没话说。
至于贾赦,静心旁观尔。
“把人带上来。”
贾瑛也没有赘言,直接向后再殿外的喜儿吩咐道。
未几,在吴新登钱华等人惊愕的神色之下,屁股绽成了花瓣的戴良,被两名亲卫架了进来。
“瑛儿,你这是?”贾瑛率先坐不住了,戴良是荣府的管事儿,他也是极为熟悉的。
贾珍同样一副错愕的神色,本来就好奇贾瑛会搞出什么名堂来,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副场面。
祠堂内,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已经在等着瞧好戏了。
甚至不乏幸灾乐祸的。
人红是非多,这句话对于贾瑛和戴良都很适用。
族里不乏有人眼红贾瑛的前途的,同样也有人记恨戴良的,做管事这么多年,若说没得罪人那是不可能的。
“二老爷稍安。”
贾瑛稳住贾政,随即便看向众人说道:“眼前之人你们也都认识,仓上的管事戴良。”
“他这几日,都在我兵马司的大牢里待着。”
赖大吴新登几人像是一眼,眼中露出了不好的预感,怪道戴良一声招呼都不打,突然就告假了,钱华去了他家几次,都没见着人,原来是被锁到狱里去了。
别人不知道戴良去兵马司何事,他们几个却是清楚的。
果然,只听贾瑛接着说道:“在场之人,除了贾氏族人,剩下的也都是几代人的老交情了,虽说你们都是府里的世仆,可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我们这些做主子的,从来也没把你们当外人看过。”
“这些年下来,你们各家的日子过的如何,你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有一个朋友,原是山西一县的县令,如今是户部福建清吏司主事,正儿八经的正六品官老爷。”
“他为官十多年,到如今升了京官儿,都只能在南城租一间小院儿,连家中妻儿老母都不敢接进京来。”
“为何?”
“京居不易,以他这么些年攒下来的俸禄,都不够他们一家子在京城安家的。”
“嗯,或许你们觉得他那芝麻大小的官儿,买不起宅子安不起家,不也正常吗?”
众人都在猜测贾瑛此话的用意,殿外的执使管事听了心里却觉得别扭,都是聪明人,哪还不清楚贾瑛这是在埋汰他们。
贾瑛对这些却不做理会,有些话,纵使难听,也得说。
“那就再给你们举个例子。”
“我的老师,当朝的礼部尚书,恒石公。入仕数十载,官至正二品。”
“够大吧。”
“他老人家在京城,也只是一个两进小院儿而已。”
贾瑛指了指趴在地上,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的戴良道:“他家里的宅子有多大,想来你们有些人是见过的。说三进院儿都小了,还带着后院儿马棚偏院儿,说起来,比我在锣鼓巷的老宅子都要大。”
“京外的乡下,还有数百亩的良田。”
“二爷我身为大乾的伯爷,都没这么些田亩。”
这年头,当官儿的买不起宅子,还不如一个做奴才的。
“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知道知道,两府上下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谁。”
“做主子的,尽了主子的本分,那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呢?”
“去岁年末,我便曾给你们放过话,府里上下不许再做私放子钱,违禁取利之事,若有发现定不轻饶。”
贾瑛目光变得冷峻起来,如刀子一般,刮在一众执事管事的脸上,众人皆不敢直视。
“居然有人敢阳奉阴违,西城不成,便改到中城去放。还打着荣府的名头,去中城兵马司递帖子,贿赂官员,替被抓获的子钱贩子做保!”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到本官的衙署去闹腾的!”
祠堂内,鸦雀无声。
贾瑛从喜儿手里接过一道名帖,递给了贾政。
贾赦贾珍也围了上来,可不正是荣府的门帖。
贾瑛身为宁府正派子弟,都没有宁府的门帖,当然他也用不上。
贾瑛没说这帖子怎么来的,荣府的颜面还是要留几分的,这毕竟是他自家的事。
“规矩,我已经给你们立过了,如今有人犯了,那也别怪我公事公办!”
“亲卫何在?”
自宗祠门口涌进来七八名亲卫。
“将人拿了,移交兵马司,羁押候理!”
“喜儿,去通知巴卜力,抄了他们家,那女老少,一应拿了归案!”
抄家!
祠堂拿人就算了,还要抄家!
贾政坐不住了,当即站了出来说道:“瑛儿,这里毕竟是祠堂,不好惊了祖宗。你刚也说了,都是几代人的情分了,何不留些情面?”
一旁的贾赦也连连点头。
贾珍目光在贾瑛身上打转,却没有开口。
琏二仿佛不认识眼前之人。
贾蓉贾蔷一脸畏惧,这位二叔,说打就打,说抄家就抄家。
都说破门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原他们是体会不到的,今儿算是见识过了。
一边的宗老也都来劝,不过也就是不痛不痒的说上几句,说话都不敢硬气。
在场之人,也只有贾政敢开这个口。
一来,他本就心软,不然原著里,也不至于被几个奴才给欺负了。二来,在座之人,也只有他和贾瑛有着官身。
琏二和贾蓉的那个,是捐来的,不算数。
这就是爵位和官位的区别,爵位是地位,官位是权利。
不然那些当官儿的,为何老是来搜刮贾家。
原著里就不乏这样的对比描写,就比如贾蓉从光禄寺领了春祭赏回来,父子对话一段中,贾珍就这么说过:“他们那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
就连督察院的穷御史,都能向贾家的人敲诈银子了。
根由便在这里了。
贾瑛看了眼贾政,心中不由苦叹一声。
他到不觉的这位二老爷是有心与他作对,“政君子”还干不出这等事来,实在是贾政的心太软了些。
祖上都是军伍立家的,话说白了,都是杀胚,怎么越到后面儿,越是书生劲儿起来了?
贾政如此,贾琏如此,贾宝玉也差不多。
再看贾蓉和贾蔷面对贾珍时,怂的一匹的模样。
唉,还真别说,自己貌似也有点悠游寡断来着,上次不久饶了这些奴才一会么。
贾瑛摇了摇头,说道:“正因是当着祖宗的面儿,才更不能法外徇私,若传了出去,岂不有损咱们祖宗的英明?”
贾政看了眼祖宗牌位,还待说些什么,却被贾瑛打断道:“二老爷,这也是公事。正因此处是祠堂,如今来的才是我的亲卫,且俱都去了刀兵,若不然,便该是兵丁上门了。咱们读书人为的是什么?”
贾瑛不得拿出读书人的大义,来诓压“政君子”。
贾政无奈一叹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贾瑛转头看向喜儿说道:“把戴良的供状哪来给老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