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的狩猎还在继续,只不过皇帝却再少露面,还有南苑内的驻军也都换成了陌生的面孔。
嘉德到这会儿,都不愿轻易放下他的圣天子形象。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皇帝身处人间顶端,能让他在意的追求的事情,除了那万古的名声,还有什么呢?
接下来几日,南苑的事情与贾瑛却没什么关系了,他奉旨径自护送元春回宫,不必返回南苑。
除了护送的任务外,临别时,戴权还交给了贾瑛一道旨意,交代非万不得已时,不得打开。
老虎舔舐伤口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十分警惕敏感,真龙也是如此。
贾瑛虽然担心黛玉等人,不过好在还有杨佑,喜儿也在南苑之中可以贴身保护,皇帝撑着受伤的身体都要坚持将春狩举办圆满,又怎会允许勋贵们先行离开呢。
且,勋贵们此刻也没有胆子敢那么做。
五日之后,这场充满波折的春狩才宣告结束,贾瑛一直提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瑛二哥哥。”
荣府中,贾瑛再次见到了黛玉几人的音容笑貌,齐思贤和徐文瑜也在,能看的出来众人眼中的担心,南苑的事情,再怎么隐瞒,都逃不过勋贵的消息灵通。
人生一世,能得几人惦念,活着并不孤单。
“你受伤了吗?”
见贾瑛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药膳味,黛玉眉头一皱,目光在贾瑛身上上下打量一番。
“染了些风寒,不碍事。”
回京之后,贾瑛便再撑不住了,即便他身体壮士,也经不住初春的凛风刺骨,寒潭洗髓。
“先去见过老太太吧,这两日,是把她急坏了,回头咱们再叙。”
危机虽然过去了,但贾家上下却谈不上开心,元春回宫之后便病倒了,到现在依旧不见好转,因为身怀龙种,一喜一忧间,当真是让人不得痛快。
正待与众人去荣庆堂时,有小厮来报,说两位老爷有请,一位姓孙的指挥来拜。
听到来客的名字后,贾瑛心中纳闷,这厮是怎么从奋武营汇总出来的。
南苑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连绣衣卫指挥使窦章,在圣驾回京之后都被下了狱,身在旋涡中心的奋武营诸将,更是不能幸免了。
两日前,便有定城侯府的人到府上来,想让他出面说情,他托病未见,打发回去了。当日谢鲲都未能亲来,可见是被控制起来了。
“也好,趁此机会,将事情做个了结。”
心里想着,贾瑛与黛玉等人说了一句,便转身往荣禧堂而去。
贾政没请人去梦坡斋,由此可见其态度如何,大概是出于贾赦的面子了。
“孙绍祖拜见贾大人。”
有过南苑的经历,孙绍祖知道眼前这位似乎对自己带着偏见,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可却不敢再以门生旧交见礼,只能规规矩矩的称呼一声“大人”。
贾瑛与贾政点了点头,却没有理会贾赦,而是大马金刀的找了位置坐下,悠悠开口道:“你不在军营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孙绍祖面带为难,将求助目光看向了贾赦。
“瑛儿还不知道吗,奋武营诸将自都统到各营指挥,具被调回兵部题侯。孙家与我有相交之谊,此番上门,也正是为了南苑之事,瑛儿你看,此事可有回旋之余?”
看贾赦这般态度,他与孙家,怕不止是五千两银子的事了,也不知是什么给了他错觉,觉得贾府可以保下一个牵涉到行刺圣驾案子里的人。
“此事是谁在查?”贾瑛问道。
自回京之后,他就没有出过府,有些事情他并不大清楚,这个时候,越低调越好。
今时不同往日,彼时他遇到这种机会,大概是要往上冲的,那会儿他也就是个小人物,后面有靠山,也不怕谁专与他过不去。
现在不一样了,能将刺客送进南苑,还能掌握皇帝的动向,傻子都知道这背后不简单,他身后还有贾家,该避的时候,就得避。
“新任绣衣卫指挥赵全,还有三法司都参与了进来。”
“赵全?”
刑部他没有熟人,大理寺和督察院倒是能递进去话儿,不过他一直都可以与林如海和冯恒石拉开距离,免得被天子忌惮,这二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老丈人,若是走的太近,难免被猜忌。
谷廪仓那边也常有走动,至于赵全,这是天子新近物色的心腹,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贾瑛考虑这些,自然不是为了替孙绍祖说情,而是想看看有没有踩一脚的机会。
还是看看再说吧。
“此事我记下了,你先回去等信儿吧。”
贾赦脸上浮起了笑容,他在孙家父子那里,前后也得了不少好处,拿人的手短,求到他头上有不好推脱,何况孙绍祖又孝敬了他三千两银子。
见贾瑛答应下来,还没狮子大张口,心中更是乐得如此,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便从荣禧堂退了出来。
他父子二人前后在贾赦身上,填进去了万把两银子不止,原本是想与贾家盘一门亲事的,奈何事情还没有定下,他的父亲就先没了。近来他在奋武营中又觉得腻烦了,父子两代人,终究是个不入流的指挥,苦于没有升迁门路,孙绍祖便又打起了当初攀亲的心思。
贾府别人他也不熟,可他却知道贾赦膝下正有一女,年方二八,容貌姣好,南苑时他借偶遇之机,远远见过迎春一面,更加打定了他的心思。
可还没等他落成此事,就遇上了眼前这档子要命的麻烦事,好在贾赦此人贪财暮色,三千两银子买一个前程,怎么看都值当。
同时心底对贾府众人的印象更是看低了几分。
“谁曾向那贾瑛也是道貌岸然之辈,准是贾赦先与他打了招呼,往前我不曾给他使银子,他自是对我不屑一顾,如今......呵呵。”
出了荣府大门,孙绍祖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冷笑道:“总有一天,孙某会让你们求着上门。”
“大老爷收了孙家多少银子?”
荣禧堂上,贾瑛看向贾赦问道。
贾赦面带诧异,愣愣的看着贾瑛,只以为贾瑛是向他讨辛苦钱来了。
几千两银子也惦记,你缺这点银子使吗?
他可知道,贾瑛那云记和煤矿,就是两座金山,那后廊上的芸儿,还有东府里的蔷儿,往日都是他看不上眼的,如今反倒摆起了爷的做派,见了他,也再不像往常。
“瑛儿若是缺银子使,那孙家倒是送来两千两银票,回头我差人给你送去。”
“还应了人家什么事?”
贾赦闻言一愣,对于贾瑛这般与他说话,心中觉得不快。
“他上门来求,帮不帮的,都在你,我能应他什么。”
没应下就好,省得扯出官司来,事不大,但恶心人。
“回头大老爷把银子给人退了。”
“瑛儿你此话何意?”
“这种事,咱们不该插手,退了吧。”
“可当着人面儿,咱们已经应下了人家......”
“我只说让他回去等消息,又没说要帮他。”贾瑛淡淡说道。
贾赦怔怔的看着贾瑛,脸上火辣辣的,只觉自己这个大老爷的面皮,被自家的侄子踩在地上搓了又搓。
孙少祖是他带来的,银子他也收下了,如今让他送回去,这让他贾赦的脸面往哪儿搁去。
贾政察觉到了二人的之间的微妙,出言劝道:“瑛儿说的有理,这种事,咱们不该掺和,免得招惹祸端。”
贾赦看了看自家的胞弟,又看了看贾瑛,心中冷笑不止。
自己这个荣府的大老爷,还真就是个摆设。
“哼!”
贾赦一言不发的甩袖离开了。
“唉!”
贾政知道贾赦这是受了气,可他也不好说什么。
反倒贾瑛对于贾赦的甩脸子,浑然不当回事,方才没当着孙绍祖的面回绝,已经是给了贾赦面子了。
做事无愧于心就好,贾赦还能拿他的不是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