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不幸人尽遭不幸事
贾蓉近来连着几次被老子数落训斥,心里虽有怨念,却不敢表现出来。往前对于父亲的训斥,贾蓉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觉得理所应当的事,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的有了逆反的心理。
他成家也有四五年了,老大不小,曾经一起挨训的贾蔷,如今已混的人模狗样,他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才不过几年的光景,一事无成的贾芸,如今都成了京城里七八个行当的行头,虽说商贾业贱,那也得看是哪家的商贾。往日的芸二爷不过是礼节性的称呼,可如今再听旁人叫来,神情之上,满是巴结。
他倒不羡慕两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再是显赫,还能盖过他这个宁府的嫡子不成,将来整个宁国府都是他的。
可那也是将来。
他羡慕的是两人的自在,再不用看谁的脸色。蔷儿都开始筹办他与龄官儿的婚事了,只等国丧一过。
再看西府的琏二叔,怎那般命好。人比人气死人,贾蓉百思不得其解。
这日贾蓉从锣鼓巷那边回来,向下人打问老爷的去处。他老子惦记着吃酒耍乐,便把照看伯府修缮宅院的差事委派给了他,那边已经完工,他也得向父亲汇报一声,好从中解脱。
“老爷这会儿大概在园子里的逸峰轩,大爷不妨去哪里找去。”下人回道。
贾蓉当下便往逸峰轩而去,到了那里,才发现只有父亲的几房妾室在,楼阁里正有一班伶倌儿在唱着小戏,几个姨太太已经半醉微醺,淫铃的笑声中花枝招展。
“儿子给几位姨太太问安。”
见父亲不在,贾蓉也随意了些,脸上带着嬉笑,余光不时瞟向几位姨娘衣衫半露,若隐若现的柔光酥腻之上,一时神色飞扬,大感舒畅。
几个姬妾混迹惯了酒肉场,自也察觉到了贾蓉的贼眼不安分,却不仅没有在意,反而心生调弄,故意阔乐阔肩,直了直腰,好让玉峰更耸立些,叫贾蓉看的清楚。
这大概也是宁府的良好风起,做什么都从不遮遮掩掩,向来都是大大方方。不见贾蓉对此也如见怪不怪,尽情的享受着眼前的景色怡人。
一名姬妾妩媚着神色同时嘴里说道:“呦,是蓉哥儿来了,我们算你哪门子的母亲,竟给我们做起儿子来,我若是有你这么儿子就好了。”
她们不过是贾珍养在府里的美姬罢了,连小妾都不如,好歹还有个名分,哪称的上什么姨太太,不过是贾蓉嘴甜,或是别有心思罢了。
另一名姬妾嬉笑道:“尽想什么好事,若真有这么一个,你还不得天天搂在怀里,捧在手上。”
“这可是说着了,可惜不是亲儿子。”那名姬妾酸酸的说道。
可不是,对于她们这样的人而言,甭说贾蓉这样的嫡子,就是一个私生子,后半生也尽可无忧了。
一旁贾蓉却腆着笑说道:“你们既是跟父亲的,我可不就是儿子。姨娘若是愿意,就把我当亲儿子看也成,纵死在姨娘怀里,儿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呸,那样岂不舒服死你,想得倒美。”
姬妾们哄笑一堂,她们也知道贾蓉的成色,往日贾珍不在,也没少调侃戏弄,寻个开心罢了。
当然,若是贾蓉是个有胆色的,她们也不介意敞开宽阔的胸膛,可惜是个靠不上的。
说话间,贾蓉已经靠坐了近前,挨着一名姬妾说道:“姨娘何不可怜可怜儿子,让儿子舒服一回,赏杯酒吃也好。”
一边说着,一双大手已经不安分起来,想占些便宜。
那姬妾打开贾蓉的咸手,端着酒杯逗弄说道:“我喂你一口可好。”说着,酒杯移至玉唇边上,玉酿含在口中。
贾蓉面色一喜,正待迎上,却不防对方“噗”的一声,酒水洒了贾蓉一脸,狼狈至极,周遭几人却是跟着笑了起来。
贾蓉见此,也不恼怒,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见事情不成,摸去脸上的酒水,问道:“姨娘可知父亲去了何处?”
“前脚刚离开,只怕是到园子醒酒去了。”众姬妾也不再戏弄他,指着楼阁后面的园子,笑意吟吟的说道。
贾蓉起身道:“改日再与几位姨娘叙话,我找父亲去了。”
只是贾蓉在园中转了半天,却不见自家老子身影,却见瑞珠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险些与贾蓉撞了个满怀。
“你慌跑什么?”
瑞珠这才发现是贾蓉,敛去脸上的慌乱,说道:“大爷,少奶奶在天香楼昏倒了,你快去看看。”
此处离天香楼不远,贾蓉闻言当即往天香楼赶去,一边问道:“她不是好些日子不往天香楼去了吗?”
瑞珠没有答话。
天香楼。
可卿自打上次之事后,便再少往这里来,只是时间过去日久,她也喜静,近日颇感烦闷,便在园中散起心来,不知不觉走到天香楼下,这才动了心思,上来静坐片刻。
只是不成想她才坐下不久,贾珍就出现了,一时间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公公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了,是以平日都是躲着走,即便躲不过去,也必与婆婆一起,只是未曾想过去这么久,居然又遇上当日之事。
老天偏爱与她开玩笑。
见贾珍进来,可卿也顾不得长幼之礼,便托词欲要离开,却被贾珍拦了下来。
“你往哪儿去?”
贾珍原本是在逸峰轩上吃酒的,只是不经意间透过阑槛看到下面园中可卿的背影,封禁已久的心,再次活络了起来,这才突然离席跟了过来。
“公公自重,可忘了当日与瑛二叔的约定。”可卿只能抬出贾瑛来威慑贾珍。
贾珍闻言,冷笑一声道:“你不必提他,他早搬出去了,如今更是自顾不暇,哪顾得上管府里的事。再说,当初不过是他刚刚回府,我给他几分面子罢了,还当真以为我怕他不成?”
可卿俏脸煞白。
“好人儿,你便从我一回.”
噔噔噔。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贾珍先是一跳,随即又回府如常,贾瑛又不在府里,他怕什么。只是心中恼怒,怎么每次到了关键时刻,总有人来打搅,这次不管是谁,总要他好看才行。
未等来人进来,贾珍便先打开了房门。
吱呀。
“父父亲。”
“怎么是你?”贾珍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紧接着便消失不见,又转做一脸严肃的模样喝问道:“你来做什么?”
贾蓉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的可卿,再回身看看,瑞珠却没有跟了来,心生一股怒意。
“还不说话?我看你是皮紧了!”
一听此言,贾蓉的面色又软了下来,磕巴的回道:“锣鼓巷那边的事情了了,儿子特来回父亲一声。”
“知道了。”贾珍淡淡说了一句,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片刻,贾珍拿着强调,反问一句:“你还留在此处做什么?”
“啊父.”
“嗯?”贾珍双眼一瞪。
贾蓉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
“儿子这就离去。”
看着离去的贾蓉,可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失望之色,贾珍只是冷声一哼,转身往屋内而去。
可卿拔出了头上簪子,对准了脖颈间,贾珍不以为意,伸手便欲要夺取。
“公公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死在你面前。”
说着,手上微微用力,簪子一头已经渗出殷红。
贾珍心馋可卿已久,也不愿人没得手,反倒闹出人命来。
“今日已经至此,你还能躲得过去?你也看到了,这府中上下,哪个敢违抗我的话。”
可卿面露决绝道:“府中或许没有,可不代表这世上没有。”
“你还指望着贾瑛?哼!今日就算他在,我也不会怕他。”
话虽如此,可贾珍对贾瑛还是有点忌惮的,可惜他不在,等到木已成舟,也不怕可卿会说出去。
“公公别忘了西府的大老爷,我今日若死在这里,公公只怕也难善了。”
贾珍闻言,渐渐逼近的脚步一顿。
别的他或许不在意,可爵位却不行,若放在往常,他不会被这一句话吓住,可贾赦被去爵就在眼前,府里还有一个与他不和的贾瑛,一个不好,还真会闹起来。
且说贾蓉这边,胸中正憋着火,奈何父威甚重,让他提不起反抗的心思,憋屈的出了府门,只想着找个清净的地儿,却不知该往何处,便在街上慢慢晃悠。
不知不觉,抬眼一看,来到小花枝巷外。
尤二姐搬走后,小花枝巷的宅子却没有空下来,贾琏念二姐母亲年高,三姐又无依靠,便留给娘儿俩居住,此处离着两府又近,也方便照应。
且说尤三姐当日听了柳湘莲的一席话后,不免心灰意冷。她往日虽也曾行似风流放浪,可沉沦中却有着自持,竟不比尤二姐先后与珍琏兄弟生情,虽少读书识字,也未经官宦人家的礼节教养,可心气却超出寻常女子良多。这般被自己心心念念之人讽刺冷言,悲从心起,日久无法消除。
轻生未成,空门之念又因老母尚在高堂,不敢擅专,连日来消沉萎靡,痴痴怔怔。
柳湘莲再次登门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却出奇的平静。她又不是供人挑拣的货物,凡事量价而沽,想来就来,想毁约就毁约,凭什么女子就要被男人挑来拣去的。
她改变不了出身,也改变不了世道,可却能决定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