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胜之后,有人提出为王子腾进爵,以彰其功。
若仅仅是进爵,也无可厚非,臣子立了功,总是要赏的。所谓加官进爵,王子腾今以武功赫赫于世,赐土封爵再正常不过。
但有人却偏偏不愿意。
对曰:“开疆者侯,灭国者王。太祖立国而封四王,然自高祖降,未有封王旧例,今贼与吾攻守相异,本朝物阜,亦赖前人之功,帝为高祖世宗苗裔,即功不可逾祖,因是为孝,臣子从焉,岂敢居上。”
上因是而问:“何赏?”
对曰:“可加三师,绶大学士以昭其功。”
既是大学士,那入值内阁才是官员应为本职,岂可久居朝外。
再言,如今内阁四位大学士,杨廷敬为大乾朝廷效力大半辈子,位居首辅,不过是太子少保,傅东来以一己之力推行新政,让大乾重现巅峰,也只是太子少傅。
文贵武轻,王子腾不过以武功称世,就能贵在首辅次辅之上,那帮子酸腐文人如何受得了这般刺激。
皇帝没有当朝答应,但也没有反对,明显是动了心思的。
只是如今的朝廷尚要仰仗王子腾北征,既然是赏赐,那就不得不考虑一下受赏者本人的意思再定。
相信很快关于上面那番言论就会传到王子腾耳中,这既是一种皇帝对臣子表示信任的途径,同样也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只看王子腾会如何回应了。
于此同时,山西布政使奏表,言称乌斯藏各部使节已至潼关,正往京师而来,大概再有半月即可抵达。
贾琏离京了,就在今日,随行之人除了尤二姐外,只带了几个家仆。
贾瑛一行一直送至京外,不过稀罕的是凤姐与平儿也出现在了送行的队伍之中,只是任谁都能看的出来,曾经的恩爱夫妻,如今竟只剩下了名分,一路上,只是在到了京城外贾琏即将启程之时,与凤姐到了一句“安好”而已。
贾瑛心中唏嘘,不过对于两人,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处理办法。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刚送走了琏二,接着又是傅斯年。
他也是携家带口到外地赴任,洛榕的孩子已经能蹒跚走路了,肥都都深得傅斯年宠爱。贾瑛一早就到了傅宅,却罕见的发现钟庆居然在这里。
贾瑛不由细细回想,若非在这里看到了钟庆,他险些忘了,他这位好友与当朝次辅同出一宗,只是这些年下来,傅东来愣是没有凭借自己的权势帮衬过傅斯年半分。
贾瑛几次到傅府,都是钟庆带的路,有时傅东来未回府之前,贾瑛还会与钟庆闲聊几句,唠一唠山西的风俗与南疆有何不同,两人自然在熟悉不过。
贾瑛与正在帮着打点行囊的钟庆打过招呼后,才向傅斯年走去。
“看得出来,你对庆叔的到来很是惊讶,说实话,我也很惊讶。”
这出宅院原是傅斯年租住的,旁边的一处就是当初贾瑛买下安置洛榕的院子,只不过如今两处宅院已经打通了,当初贾瑛为庆贺二人大婚,就将傅斯年的这处宅院也卖了下来送给他。
傅家也是山西高门,出过的进士怕也要认真数上一数才成,按说傅斯年自然是不差钱的,可他在京中依旧买不起宅子。这其中的原因,贾瑛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若说起来,傅斯年与傅东来还是很相像的,严律己身,自入仕之后,就不在接受族里的接济了。
他为人又不会贪,只凭他的那些俸禄,想买宅子,得要攒到猴年马月了。
如今厅堂内已经收拾赶紧,家居桌椅都已经摞起来摆放整齐。
傅斯年从高处搬了两把椅子下来,邀贾瑛落座。
“灶火已经熄了,热茶都没有,你就担待吧。”
贾瑛撇了撇嘴道:“我缺你这一口茶怎地?”
傅斯年笑了笑,继续说道:“有件事只怕你还不知,庆叔其实是看着我长大的,当年往太原府赶考,还是庆叔陪我去的。”
贾瑛看了眼门外的钟庆,心中似有猜测,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我还在襁褓中时,父亲带着我与母亲自任地归家探亲,路上遭了难,双亲不幸遇害,匆忙间只护下了我,后来是叔父将我养大的。”
傅斯年看向贾瑛点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我们不是同宗,他就是我的嫡亲叔叔,胜似父亲。”
“只不过自打我入学开始,叔父就叮嘱我在外不可说是他的亲侄,对外只以同宗相称,原因嘛,与我父母的亡故有关。”
傅斯年没有细说,贾瑛也不会提及人伤心之处,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傅轼能有东来公的名号,也与他年轻时铁面无私,为官清廉公允有关,得罪的人自不会少,大概傅斯年父母的意外,让他于心南安,这也是一种保护。
“后来就形成了习惯,除了当年乡试时庆叔曾陪我走了一趟,哪怕是会试殿试之后,叔父都没再敢于过我的事情,外人只以为我与叔父是同宗,而非嫡亲。”
“年少时担心我的安全也就罢了,我有时也在想为何如今我都拜官了,还得如此。只是庆叔说,叔父这是为了我好,我也没有再问过。”
贾瑛也想不通,傅东来心中是如何想的,难得是为了培养傅斯年,担心他仗着自己的权势胡作非为?
贾瑛摇了摇头,他不敢说看人有多准,但傅斯年却不是那种纨绔高粱。
当然官场上的事情,没有一成不变的,保不齐有人就会见缝插针,傅东来那里走不通,就曲线走傅斯年的路子,拉其下水。
人间处处是危险,不得不慎啊。
大概也是憋在心里久了,恰巧又被贾瑛遇上,这才想找个人说道。
“对了说起科考,今岁的乡试就要开始了,我此行要到杭州府担任副主考,主持浙江乡试之后,才会到绍兴赴任。”
傅斯年的信任官职是绍兴知府,江南繁庶之地,也算是一等一的好去了,这也是翰林出身才有的优势。
至于说乡试主考,大乾朝廷祖制,各省派京官两员前往主考,浙江、江西、福建、山东、湖广等科考大省,由翰林院出身官员任主考,其他省则由礼部选派,同考官则有进士出身的知府推官、知县担任。
“听说,今年乡试主考官的竞争一场激烈,朝堂上的几个派系都争着抢着要去,只是依内阁的意思,未来几届科考其目的依旧是为新政选才,傅阁老不可能将此权柄轻让与人的,我只是因正巧到绍兴赴任,才占了先机,其他几省的人选,到现在还未定下来。”傅斯年此刻依旧以官场敬称称呼傅东来。
贾瑛对此倒是也听说了一些,只不过如今他的目光都在北地九边,不大关心这些。
“自古以来,主考之位都是香饽饽,谁能桃满天下,谁在官场的政声就越高,更能凭此一争六部甚至阁臣。从己亥恩科,到去岁正科,已经连续两届取士掌握在傅阁老手中,这算是朝堂百官对新政的退让,可两届之后,再想要争,就得各凭本事了。只是新政若想将根基彻底打牢,尚需再有两三届,可有的争了。”
傅斯年也点了点头,又说道:“应天府那边,副主考大概就是冯骥才了,他正好在南直隶为官,主考则是南京礼部的人。”
“说来留白,你可曾也考虑过争一争?”
哪怕是傅斯年这样的性子,对担任科考主考也无法平常视之,实在是受益无穷啊。
贾瑛沉默了起来,若说没有心思,那是假的,只是他如今更在意的是能不能分润此次北征的功劳,眼下才入六月下旬,离着乡试日期还有一月多呢,谁知道北边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最终还是摇头道:“倒是不急,今后还有机会再争不迟。”
傅斯年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到了绍兴,就是江南的地界了,如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去金陵找贾砡帮忙,他如今是江南水师镇江卫指挥使,贾家又是本地大族,有些事情是可以帮上忙的。”
说着,贾瑛将一封亲笔信递给了傅斯年。
傅斯年没有推辞,两人的关系,也没必要分的太清。
“此次前来,一是为你送行,而来也要拜托你一件事。”
傅斯年问道:“何事?”
“文瑜想要到南疆去探望徐老二,顺道将其父兄的骸骨牵回湖广,只是我此时脱不开身,正巧你此次南行,一路上她与洛榕也好作伴照应。”
傅斯年没有犹豫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说起来他与徐家也有一份香火情。
“用不用我陪着走一遭,南疆太远,不过湖广还是可以的。”
贾瑛摇了摇头道:“乡试在即,就不必过多劳动了,到了金陵后,自会有人护她西进南下。”
傅斯年也不再坚持,这位同年加好友,其交际都快遍布大乾各省了,这是他羡慕不来的,毕竟让他处理政事倒还不难,领兵大帐他就是彻彻底底的外行了。
送走了傅斯年后,日子并未因此而平澹。
总有些意外的收获,它自己撞上门来。
前番才跟傅斯年聊起过乡试主考选派一事,贾瑛本是无心参与竞争的,只是没想到,他这般置身事外,事情都能落到他头上来。
乡试主考官的选派是礼部主持,皇帝点头,内阁加印,算是部阁的差事,是以此次前来宣旨的,不再是宫中的大太监,而是一个小黄门,来去匆匆,但贾瑛该掏的银子还是掏了。
“山东乡试副主考。”
山东虽然与江南几省相比,文风显得弱了些,但无可否认,其也是一个科考大省,最起码在北方数省,山东省可谓一骑绝尘。
这下倒好,己亥科的前三甲,各个都是科举大省的副主考,看来此次主考之争,依旧是傅东来胜了。
不过想想也是,内阁之中有傅东来和叶百川联手,外有冯恒石这个礼部尚书,宫里的皇帝明显是偏向新政的,焉有不胜之理。
“只是......”
此时的贾瑛还是更在意领兵北征的事情,大概是时机还不成熟,东中西三路都没有空缺且适合他的职位。
“也罢,副主考就副主考吧。”贾瑛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感觉。
这让一旁的黛玉不由笑道:“旁人争都争不来的事情,怎么到了你头上反倒不情愿似的。”
贾瑛笑回道:“你未来的夫君,其是那些俗人可比的。”
黛玉弯着晶莹透亮的秀目说道:“看把你得意的。”
心里却也为未来能有贾瑛这样的良人而感到骄傲。
“二嫂嫂出来管事了吗?”贾瑛忽然问道。
琏二已经走了几日了,凤姐虽为出来露面,但平儿却出面处理了几桩事,叫人服服帖帖。
黛玉摇了摇头道:“探丫头她们倒是去请过凤丫头,只是她却没有答应,只说自己身子尚不大好,再请探丫头她们暂管几日。”
贾瑛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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