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有根线。
被强行绷紧,拉长,到了极限。
要怎样去维持状态,让它不断裂。不被破坏。
觉得是在开玩笑。
那是谁?
那是优夜吧。
即使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即使曾经被高爆炸弹,在中心点也没死掉的怪物。
现如今说什么?
被恶意撞死了。
哪可能发生这种事。
今天是愚人节?
是优夜想用这种奇怪的方式给自己打气吗?
是吧。她就是这样。
你以为我有多了解你呢?
“···”
可是。
血淋淋的光景摆在眼前,扭曲的躯干。
没有呼吸的娇小躯体。
苏曜是知道的,优夜就算不呼吸也能维持生命。
是开玩笑的话,那自己来了也该结束了。
而且连着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开这么大的玩笑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
“啊···”
望着白布被掀开一角才能窥见的脸,苏曜试图张了张嘴。
但没能说出完整的话。
“苏曜先生,请您节哀。”
医生在边上驻足,递出一个签字本。
“···”
“这个需要您签字。”
啊啊。
病危通知书。
需要自己签了字才能进行手术。
“哗哗——”
苏曜签了。
然后不再去窥探娇小的身影,转而问,“肇事者···死了吗?”
“那个,受了伤。没死。”
“···”
医生见没下文了,犹豫下还是出去了。
此时换谁遇到这种事,除去时间和自我调节外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奏效。
至于还活着的肇事者,也不会让受害者家属在上法庭前与之见面。
尸体似乎是特意留到苏曜来观赏的。
没多久,两个医务人员说要把尸体推到停尸间暂放。苏曜没拒绝,任由她们推走了。
有点冷。
苏曜手一点也不抖了,从大衣兜里摸出香烟,点燃。
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死掉的是优夜和苏泽。
还在手术室的是苏小栗。
在这一刻苏曜生出奇怪的念头。
死掉吧。
不如全都死掉。
反正在意的人都死了。都在另一边,不如全去另一边集合。
为什么会期望还在手术室的女儿也死掉?
这种念头···脑袋肯定不正常。
无法挤出任何情绪。
瞬间有种被操控的知觉。
又想到夏弦月久远前留下的‘遗言’。
‘总有一部分留住我。’
就是现在这样吧?
倘若哪一部分都不存在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反而会更轻松呢?
面对死亡,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哪怕是真实的死。
反论,活着是为了谁而活的吗?
真的不知道。
但如果一开始没有这些事,没认识谁,也不曾在意谁。想必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经历过温暖的事物,再被强行剥离是非常残忍的事。
想。
一定是被‘恋爱游戏’设计了。
哪有那么巧呢?
刚卸载,刚好就死了。
是说,没有‘恋爱游戏’的自己,就只配走上这种人生吗?
正如在原本的世界惨兮兮的死掉一样,换了个世界也是同样。
利用那种吸人血的外挂走上正道,事后卸载,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约莫二十分钟左右,交通督察来了。
向苏曜出示了几段视频。
有路口的探头拍的。
有分别两辆车的行车记录仪拍的。
非常完美又清晰还原了整个事情经过的视频。
车内,优夜是驾驶位。
两个孩子坐在后面。
连女儿在问‘叭叭昨天好奇怪’也清晰的能听见。
优夜说,可能是爸爸太累了。
儿子竟然也稀奇的在自己不在时说,还是让老爸偶尔休息一下好。
大家在讨论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家庭餐厅吃饭,明天是周末,又要不要出去玩。
虽然自己不在,但话题里总会出现‘爸爸’两个字眼。
那时候爸爸在做什么呢?
在练习微笑。
练习语气。
下一个路口过了。
从视频看优夜明显发觉自己被一辆车跟踪了,也许是不想让两个孩子害怕,在视频里说要停车看下轮胎。
车速降下了。
按道理原本跟在后边尾随的车应该直接过去。
但是谁也没想到。
“彭——”
直接撞上来。是比刚才还要快的车速。
优夜的反应速度很快,一下子用躯体护住两个孩子。
车身扭曲了。
行车记录仪歪了,颤抖几下突然黑屏。
接下来的画面是由路边探头看的。
扭曲的车身里,优夜爬出来了。
探头的视角是类似于余光,只能模湖看到她的身影从内侧出来,又把什么从变形的车架里拖出来。
再伏下身体。
然后,直到有人驻足围观,有人停下车报警,再也没起来过。
至于肇事车辆。
那人从驾驶位爬出来了。
苏曜认得他。
虽然同样模湖,但是认出来了。
杀过自己一次的人怎么可能不认得?
苏曜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以,带我去太平间看下吗?”
“那个···”
医务人员看了眼站在边上的交通督察,得到对方默许后又点头说,“请跟我来。”
在阴冷的类似于冷藏室的氛围空间内,苏曜重新窥见了优夜和儿子的尸体。
医务人员站在门边上,也没靠近。
“···”
苏曜沉默着,掀起盖在优夜身上白布的下面一角。
将她还稍软的身体微微侧翻。
然后见到了预料之中的血洞。
那完全是被生剐出来的伤口。像是生抠出来一块血肉。
重新把她放回正位,再把布盖回去。
苏曜再去看儿子的。
很奇怪,从视频看,儿子不该如此完整。
他的口中也像是被塞入什么东西。但死掉了。
他的尾巴还在。
但被弄的血肉模湖,只剩下非常小的一点。
正面伤口集中在后背。整个胸骨和肋骨大抵是都碎了。他并不如他的母亲一样强大。
苏曜一下子全理解了。
优夜是有能力活下来,甚至轻而易举把肇事者杀掉的。
苏泽也可以存活。
偏偏车上有完全继承自己普通人血脉的苏小栗。
偏偏车上有两个孩子。
所以,怪物没能活下来。人活下了,还有一丝希望的呆在手术室。
苏曜记得优夜治疗林小弯的时候说过,切下尾巴治疗的手法是可以,但是会有很大的风险。
风险啊。
偏偏无比聪明的人把风险这两个字抛弃了。什么也没考虑。
交通督察似乎把这起意外肯定为故意杀人了。
而且因为发生在大路上,引起的负面社会影响巨大,会在十日内出具事故鉴定书。届时提起上诉。
苏曜没说联系殡仪馆,一天一夜的时间内也没人再来催促。
“苏先生,您的女儿···”
不知道坐在长椅上多久,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
“醒了。”
虽然是好消息,可那医生并没有露出多轻松的笑容。
是有什么隐情吗?
“但她现在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考虑到颅骨的情况,还需要再进行一次大手术。”
签字确认书。
签了,再休养观察一晚上就要制定手术计划。
不签,至多一个月就会死。
一个月算什么活路?
苏曜平静的签了。
又有老朋友找过来了。
“苏老师,节哀顺变。”
是个讨厌的人。虽然没用灭火器砸烂夏弦月头的人让自己痛恨,但也算得上碍眼的存在。
至少在现在是十分碍眼的存在。
山本彻。
老朋友。
“啪嗒。”
苏曜点燃一支烟,又抽出另外一支带给他。
“啊,谢谢。”
山本彻有些意外的接过,也点燃。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
“但是,能不能请你等到我女儿的手术结果出来之后再问呢?我呢,也没打算在现在还隐瞒什么。”
“还是说,你觉得可以逼迫现在的我说出什么呢?”
“···”
望着苏曜那双眼睛,山本彻错愕了,然后笑笑。
“没有的事,我只是过来看下。”
“正如苏老师所说,在事情结束后再聊聊也不急。”
“尸体,也不要擅自去解刨。”
“我知道你有妻子,有女儿,女儿···是叫小南吗?”
“···”
山本彻脸色僵住了。
“放心,我没打算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到。就当是我的请求吧,等从我这里拿到你想要的,诸如那位疯狂科学家林杰之类的信息,再心满意足的解刨吧。”
苏曜轻吸一口香烟,咧嘴笑了,“最好是···连我也一起解刨,说不定有机会得到额外的东西,比如说正常人和怪物进行了数十年的夫妻生活身体会有什么改变。”